戰略新興視角下我國環保產業發展的問題綜述
黃劼，沈哲，董驍，復旦大學（上海 200433）。
引言
近年來，隨著國家環境保護力度的不斷加大和環保產業政策的日趨完善，我國環保產業在國民經濟建設中的地位顯著提升。從產業規模上看，我國環保產業年產值已從1998年的396億元上升至2011年的1.1萬億元(數據來源：2012中國綠色經濟高峰論壇)，尤其是在“十一五”期間，我國在環保產業的總投入達2.16萬億元，中央財政直接投入1672億元，產業年產值得到迅速增長[1]。從產業鏈發展上看，我國環保產業已從初期以“三廢治理”和環境基礎設施建設為主，逐漸向環保節能產品、環境服務、資源循環利用等領域延伸。2012年國務院發布《“十二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規劃》，將節能環保產業列為七大戰略性新興產業之首，提出將重點發展高效節能、先進環保、資源循環利用等關鍵技術、設備、產品和服務。隨后印發的《“十二五”節能環保產業發展規劃》，詳細指出了環保產業發展的重點領域、關鍵技術和具體路線。
從發展階段、投資力度和政策環境來看，當前正是我國環保產業發展的關鍵時期。但現階段我國環保產業“補償性”特征明顯，短期內仍以集中于末端治理的傳統環保產業發展為主導，缺乏從戰略新興角度對環保產業進行的解讀。本文從戰略新興視角切入，指出目前我國環保產業發展中存在的問題，并提出了相應的配套發展對策建議。
1 戰略新興視角下環保產業的內涵
戰略性新興產業是以重大技術突破和重大發展需求為基礎，對經濟社會全局和長遠發展具有重大引領帶動作用，知識技術密集、物質資源消耗少、成長潛力大、綜合效益好的產業。它的提出是為了替代傳統產業增長中過于粗放和浪費的部分，以期在不過分損害增長速度的條件下實現增長方式的轉型[2]。戰略性新興產業概念上涉及兩個核心詞，即“戰略性”和“新興”。“戰略性”是指這些產業對經濟和社會發展具有全局性的影響和極強的拉動效應，“新興”則是指這些產業目前尚處于發展初期，但市場可開拓性強、技術創新和商業模式創新潛力極大[3]。作為這兩個概念的交集，戰略性新興產業必須包含三個特征：1)能夠迅速有效地吸收創新成果，并獲得與新技術相關的新的生產函數;2)具有巨大的市場潛力，可望獲得持續的高速增長;3)同其他產業的關聯系數較大，能夠帶動相關產業發展[4]。總的來講，戰略新興產業必須具備獨特的產業核心競爭力。
通常認為，環保產業是指國民經濟結構中為環境污染防治、生態保護與恢復、有效利用資源、滿足人類環境需求，為社會、經濟可持續發展提供產品和服務支持的產業[5]。但由于我國環保事業起步較晚，傳統環保產業致力于完善末端治理基礎硬件，使我國環保產業的結構趨向于工程型、設備制造型。戰略新興環保產業不同于傳統環保產業，為實現產業價值、保證產業核心競爭力，戰略新興視角下的環保產業應該具有三項基本特質：
(1)進取性與前瞻性。傳統環保產業以環保工程、環保設備制造等作為主要方向，集中于污染末端治理，屬于防御型環保產業;而戰略新興環保產業著眼于全程管理與源頭控制，屬于進取型環保產業，是促進可持續發展的有效途徑。
(2)創新性與競爭力。即一方面環保產業應逐步擺脫以設備制造為主的傳統機械加工，將綠色服務、環保金融等新興領域作為新的發展著力點，另一方面要在技術前沿領域取得突破，擁有環境領域的獨特技術從而獲得競爭優勢。
(3)滲透性與帶動力。環保產業在發展的同時能與其他產業進行良好結合，產生強大的引領和輻射作用。環保產業與傳統產業相互滲透、相互促進形成有機整體，帶動傳統產業的綠色化，從而更好地為區域經濟的發展服務。
2 我國戰略性新興環保產業發展中存在的問題
2.1 產業發展仍以防御型為主導
環保產業發展具有強烈的政策驅動特征，國家資金投向與政策扶持方向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環保產業的未來走向，從這兩方面來看，目前我國環保產業的發展仍是以防御型為主導。
(1)在資金投入方面，近年來，我國大幅增加環保領域投入，環保投資占GDP的比重已達1.5%左右，與發達國家的比例持平。但在資金投向上仍以防御型環保產業為重點投資領域，并未向進取型環保產業傾斜。我國的環保投資分為城市環境基礎設施建設投資(包括燃氣、集中供熱、排水、園林綠化、市容環境衛生)、工業污染源治理投資、建設項目“三同時”環保投資三部分。其中基礎設施建設投資中除“排水”和“市容環境衛生”的子項“污水處理及再生”和“垃圾處理”部分外，均與環保的相關性較弱(如下圖所示)。
(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全國歷年環境污染治理投資情況”)
我國2010年環境污染治理投資情況示意圖
根據2010年的統計數據，環保投資中僅47%與環保相關，且相關部分中“三同時”投資以設施建設為主，包括新老污染源配套治理設施、城市污水處理廠和垃圾處置場等，其他則以污染治理為主。即我國在環保資金投向上，多集中于末端污染治理與固定資產投資，也就是對防御型環保產業的投資，而對于應該重點發展的進取型戰略新興環保產業的投入，在統計中并未得到體現。據統計，我國環保投資只有不到30%～40%進入到了產業環節，因而對環保產業發展的推動力十分有限[6]。
(2)在政策鼓勵方面，我國對進取型環保產業的扶持力度也相對較弱。在最新頒布的《國務院關于印發“十二五”節能環保產業發展規劃的通知》中，列出了三項環保產業發展重點領域，分別是：環保技術和裝備、環保產品(材料和藥劑)以及環保服務。其中針對污染治理的相關技術設備仍為扶持的核心，對環保服務的發展也強調以城鎮污水垃圾處理、火電廠煙氣脫硫脫硝、危險廢物及醫療廢物處理處置運營為重點。
著眼于末端治理與基礎建設，難以形成產業自身發展的優勢，也很難通過技術進步產生輻射效應，從而對其他產業進行滲透和帶動，更難以成為經濟技術水平的先導，不利于我國戰略性新興環保產業的發展。
2.2 產業自主創新、模式創新與金融創新能力薄弱
現階段我國環保產業技術上自主創新能力仍顯薄弱，且在商業模式創新和市場金融創新方面都存在明顯不足，競爭力不強。
在技術創新方面主要存在
以下幾個問題：研發方式以“引進—仿制—升級”為主[7]，技術主體缺乏研發的原動力，自主創新積極性不高，關鍵技術設備依賴進口;企業對環保技術投入不足，企業環境創新主體地位仍未建立;環保科技轉化渠道不暢，科技成果轉化缺乏轉化環境、關聯技術、資金資源、市場渠道等相關配套，主開發技術和二次開發技術的市場化率偏低。
專利數量、類型和轉化率是衡量技術創新的重要指標，尤其是發明專利的數量和質量更是核心競爭力的體現。據統計，1990—2005年以來，我國環境授權專利數量有一定上升，且發明專利比例有所提高，側面體現了我國環境技術水平的提高。但與國外申請者同期專利申請情況相比，我國發明專利占比約為21%，遠低于國外95%的水平[8]。且我國國內專利申請主體中，高校和個人參與度較高，企業參與度較低。在所有研發主體中，企業與市場聯系最為直接，最能了解市場需求什么樣的技術，其具備把科技成果轉化為產品的先天優勢。在我國，企業申請專利數占所有技術主體的比例約為20%，其中發明專利僅占全部的1/4[9]，這直接導致了專利市場轉化率很難提高的問題。以江蘇省為例，其環保科技成果轉化率不到10%(數據來源于江蘇省環保科技成果展示暨產學研對接洽談會)。我國目前關鍵技術自給率和科技成果轉化率低的現狀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科技對于戰略性新興環保產業的支撐作用，使產業的長遠發展受到嚴重制約。
同時，我國環保產業在商業模式創新和市場金融創新方面也存在嚴重不足。
(1)環保產業現行的EPC模式(工程總承包)、BOT模式(建設—經營—轉讓)等均屬較為傳統的環保商業模式，而對“節能減排”具有重大價值的EMC模式(合同能源管理)，國內雖引入了近20年，但市場發展極為緩慢，企業數量屈指可數，相對應的“合同環境管理”在我國也剛剛起步;對其它新型商業運營模式的引入和開發，更是嚴重滯后。
(2)金融資本介入不足，這直接導致了中小企業難以獲得項目融資貸款支持。而在國外，中小企業是技術創新的主體。此外，金融創新的缺乏也使環保企業無法為客戶提供以金融服務為基礎的各項產業服務，從而對大規模拓展市場帶來了不利影響。
2.3 產業協同發展及滲透引領作用不足
發展戰略性新興環保產業的重要意義之一是通過環保產業對傳統產業的滲透和帶動，從而促進綠色經濟發展，實現產業結構綠色轉型。但目前我國環保產業發展中“單兵作戰”現象明顯，并沒有很好地發揮對整個產業鏈和相關產業的滲透帶動作用;在產業協同發展方面也尚未與地方優勢產業結合，現代服務業和先進制造業對環保產業的支撐作用還有待挖掘。
一方面，傳統產業與環保產業協同發展不足。戰略性新興環保產業是與其他產業通過相互需求和供給而形成協同式發展的新產業體系，若傳統產業的基礎積累不能與環保產業融合，環保產業難以良好發展。以上海市為例，上海在技術研發、金融、信息等產業領域中具有比較強大的優勢，但上海環保產業與這些產業的融合程度并不高，尤其是環保信息服務等方面，幾乎沒有大型企業。而且上海大型綜合性企業向環保產業的延伸也很少，目前僅有上海電氣集團、寶鋼股份等少數大型國有企業向環保領域拓展業務，其他大型內資企業較少主動進入環保領域[10]。不僅是在上海，國內優勢產業對環保產業發展的支撐作用都十分有限。
另一方面，由于技術水平相對較弱等因素，環保產業對其他產業的滲透引領作用不足。從發達國家的發展經驗來看，環保產業已經成為高新技術密集的產業，其中包含了許多世界性技術難題，環保產業的研發活動對周邊產業能夠起到極大的輻射帶動作用，是提升經濟技術水平的先導和保持國家競爭力的關鍵。而我國環保產業發展和創新對其它產業的帶動作用發揮得并不充分，除與能源相關的環境可持續能源和節能技術開發利用外，環保產業缺乏對其它產業具有促進作用的技術創新與突破。在企業層面，實證研究發現，由于先進環境技術對傳統技術設備的更新換代存在政策、轉換成本和資金等方面的障礙，環境技術創新在產業生態管理中還沒有充分發揮作用[11]。在產業鏈層面，由于防御型環保產業僅在其他產業末端進行污染治理，未能參與到產業的全程管理之中，不能從環境保護角度倒逼經濟發展轉型，更難以實現對其他行業的引領作用。
3 我國戰略性新興環保產業發展對策
3.1 鼓勵環保產業領域從防御型轉向進取型
從全球環保產業內部結構看，發達國家已走過了大規模集中建設環保設施的歷史階段，防御型環保工程需求處于平衡或下降狀態，環保服務業成為環保產業發展的主要力量。而發展中國家防御型產業在環保產業中占據著主要地位。為促進綠色經濟發展、充分發揮環保產業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促進作用，必須鼓勵環保產業領域從防御型向進取型轉變。
首先應明確我國進取型環保產業的內涵，以下領域可進行重點發展：
(1)對傳統制造業進行清潔生產、循環經濟改造以實現全程管理，繼續強化環保產業技術研發、系統改造與重組等相關服務能力，以產業化方式向外輻射環保效應;
(2)繼續積極推進環境金融業，即各類環境產品交易與衍生金融產品的發展，如VC(風險投資)、PE(私募股權投資)等各類投資性環境金融服務，綠色抵押等銀行類環境金融服務，環境債券和保險類金融服務，以及生態基金等公益類環境金融服務等;
(3)重點培養環保綜合服務業，積極發展類似于“合同能源管理”的“合同環境服務管理”模式等新型環境服務模式，從而創造出新的環境服務市場;
(4)注重以垃圾堆場修復、流域水環境治理等為主的受損環境修復業的發展。
在明確進取型環保產業內容后，為推進其快速發展，可從以下幾個方面著手：
(1)制定有針對性的產業發展規劃，完善產業推進體系，配套政策體系;
(2)資金投入方面，在發展防御型環保產業的同時，逐步向進取型環保產業傾斜，制定“產業性”優惠政策，并逐步擴大環保產業享受有關財稅優惠政策的覆蓋面;
(3)建立健全環保產業市揚體系，為進取型環保產業的發展創造市場需求，不僅要拓展國內市場，還要進軍國際市場。
3.2 提高產業創新能力，拓寬創新模式
針對戰略性新興環保產業的技術創新，重點包括為企業自主創新創造市場與政策環境和為技術推廣搭建平
臺兩方面。競爭性的市場環境是生產率穩步提高的前提，也是促進企業創新的基本條件。現階段我國鼓勵技術創新的主要方法為制定相關技術名錄，但這種針對具體技術板塊的支持存在一定問題：一是不利于產業結構的轉型，有損市場動力，減緩技術進步;二是環保產業涵蓋了眾多由已有企業或新企業提供的各種產品和服務，產業政策難以面面俱到[12]。因此政府對新興環保產業的扶持不能僅局限于具體的方向，而應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如何調動企業的積極性，致力于形成企業主動研發的局面上。具體可采取如給予研發費用占其營業收入一定比重的企業以減稅待遇;給予企業通過自主研發而實際應用的新產品、新技術一定的補貼等措施來調動企業進行技術創新的積極性。與此同時，要鼓勵社會團體、科研院所、高校和中介組織等機構與企業組建創新聯盟，從事重大科技項目的聯合開發與產業化，并建立產學研溝通平臺及相關技術信息平臺，促進研發成果直接向產品轉化。
除技術創新外，環保產業的發展還應重視商業模式和金融市場創新。在商業模式創新上應鼓勵市場從采購工程向采購環境服務轉型，大力推廣“合同環境服務管理”，即用戶只有獲得了既定的環境效果，才付費給治理企業。讓企業為環境效果負責，從而促進效果的可持續性。在金融市場創新上，可優先鼓勵金融機構對環保基礎設施實行“資產證券化”，并設立相關二級交易市場，通過增強資產流動性，吸引更多社會資本投入;設立環保產業投資基金，發行綠色金融債券，吸引銀行、社保、保險等長期投資資金與環保服務提供商結合;搭建信息平臺，整合項目信息，為風險投資資本進入提供信息支持，拓展直接融資渠道等等。
3.3 推動環保產業與傳統產業的良性互動發展
為推動環保產業與傳統產業的滲透融合，首先要改變單純追求環保產業產值提高的思路。環保產業的實際貢獻不僅包括直接按照現行國民經濟分類的統計產值，還包括滲透于傳統產業中的產值，后者與傳統產業本身的規模和環保產業的滲透程度有關。但部分地方政府和企業為享受國家對發展環保產業的鼓勵和政策優惠，一味追求統計上的產值規模，忽視產業滲透性所產生的隱性價值，采用投資驅動和政策扶持的方式，迅速擴大環保產業規模[13]。這種發展方式看似推動了產值的增長，卻偏離了環保產業發展的初衷。因此在評價環保產業的發展狀況時，統計數據不能作為其發展是否良好的唯一指標，鼓勵環保產業與傳統產業滲透發展，充分發揮現有優勢產業對環保產業的支持才是未來的發展方向。
為推動環保產業和傳統產業的良性互動發展，可從以下幾方面入手：
(1)充分挖掘戰略新興環保產業的高產業相關性，從產業鏈的延伸、上下游關聯產業帶動發展方面著手，建立產業園區，形成產業集群和區域競爭優勢[14];
(2)創造條件，促進環保產業與現代服務業和先進制造業(特別是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大型核心裝備制造、以電子信息工程技術為基礎的系統化集成等與環保產業密切相關的先進制造業門類)進行互動對接;
(3)推動國內優勢企業主動進軍環保產業或與環保產業進行深度融合，協調引導大型企業內部的環保部門充分發揮自身技術優勢，走向外部市場;
(4)以先進技術為基礎，對傳統產業進行全程管理和源頭控制，讓環保技術逐漸演化成兼具經濟效益的清潔技術，滲透到生產的每一個環節中，促使工業生產向清潔生產這一最佳模式轉變，最終實現經濟效益與環境效益的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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