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土壤修復已引起關注 面臨法諸多挑戰
水、空氣、垃圾之后,土壤問題開始逐漸引起公眾關注。
“中毒”的土壤不僅會喪失生機,更將對人體健康產生嚴重威脅。污染的土壤需要修復,但土壤修復比水、氣、固廢的治理更為困難。治病的大忌是“病急亂投醫”,土壤污染修復也是這樣。
“藍天、碧水、凈土、潔食”,從事土壤工作30年的環境保護部南京環境科學研究所研究員林玉鎖告訴記者,這是他最大的心愿。而更多的企業則早早嗅到了商機并開始布局,試圖在這個潛力巨大的產業中分一杯羹。
腳下的土地怎么了?多數污染場地開發利用前未經調查評估,直接建設居民住宅或商業用房
蘇州市古城區邊緣,一片600余畝的土地已經被撂荒3年,優越的地理位置決定了其寸土寸金的價值,但嚴重的污染又讓其在被修復前不可能被開發。這就是原蘇州化工廠(以下簡稱蘇化廠)地塊。這家創建于1956年的老國企主要生產農藥,2003年開始整體搬遷到張家港市。但原廠址的土地已被嚴重污染,由于成分復雜,蘇州有關部門一直在尋找修復之法。
曾經同樣生產農藥的江蘇溧陽鑫海化學廠廠址的修復工作目前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一項目涉及污染土2800多立方米,還有被污染的墻體、機械的處理等,工程將在今年12月底前完工。
不管是空氣中的鉛還是污水里的鎘、砷,逐漸沉淀之后,最后的歸宿都是土地。河流會逐漸自我凈化,但土壤中的污染不會自行消除,而土壤污染修復更是一項耗資、耗時的艱巨工程。即便是不乏技術和財力的日本,經過40年的努力后,相關土壤修復的任務仍未完成。
中國的土壤怎么了?林玉鎖說:“從2006年開始,我們用4年多的時間完成了全國土壤污染調查,主要是把本底問題搞清楚。”
根據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初步統計分析結果,我國污染場地及周邊土壤環境問題相當突出。受污染土壤主要集中在重污染行業企業、工業遺留場地、固廢堆放及處理處置場地、油田、礦區、污灌區、規模化養殖場、交通干線兩側及周邊地區。多數污染場地開發利用前未經調查評估,直接建設居民住宅或商業用房,對人體健康和生態環境構成嚴重威脅。
農藥、化肥的大量使用,工業現代化和城市化等都給環境帶來了沉重的壓力,同樣也影響了土壤,水污染、大氣沉降、垃圾等問題都加劇了土壤的污染。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污染企業搬遷,原廠址在改變用途的過程中,土壤污染問題更為凸顯。
土壤安全問題最終會影響農產品安全和人體健康,也會對地下水、地表徑流等造成污染。“水、氣污染都容易擴散,但污染進入土壤中就會被鎖定。一旦污染物逸出,就會產生新的環境風險。”林玉鎖介紹說。
如何才能對癥下藥?要找準土壤病灶,注重修復過程中的風險控制
土壤病了,如何治療?“不能耽誤也不能誤診,關鍵是要對癥下藥,還不能產生副作用”,林玉鎖用治病求醫的例子來解釋土壤修復問題。但是,“土壤污染治理比水、氣、固廢的治理更為復雜和困難。”
據專家介紹,空氣、水作為擾動的介質,在一定空間取樣就可以判斷空氣和水的質量。而土壤是固態物質,土壤質量的監測就涉及到合理布設采樣點以及污染的判斷標準問題。
根據已經公布的《污染場地土壤環境管理暫行辦法(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暫行辦法(征求意見稿)》),污染場地責任人應當在向有關部門提交土地利用方式變更申請材料前,按照有關規定,委托具有相應資質的機構開展污染場地土壤環境調查與評估。
林玉鎖向記者透露,南京環科所用了近兩年的時間,對溧陽鑫海化學廠的土壤修復項目進行調查和風險評估,并根據風險值劃分了不同的區域。只有完全掌握了病情,才能對癥下藥。
找準了病灶,治療手段是否充足呢?林玉鎖說:“我國目前的土壤修復技術大多還處于研究階段,與工程應用還是兩個概念。”據他介紹,此次全國土壤污染情況調查中也包括一個污染土壤修復試點的專題,目的就是了解我國土壤修復技術的研究進展,并進行修復模式的探索。這一專題從2007年開始,選擇了8個試點項目,涉及農田、工業搬遷場地等多種類型,南京環科所也承擔了其中一個試點項目的修復。
林玉鎖告訴記者,試點選取的是一個有毒有害有機物污染的場地,原有企業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在此進行化工原料桶的清洗回收工作,大量帶有有毒有害物質的廢水隨意排放,給當地造成了嚴重污染。根據調查評估,這片土地的復合毒性很大,不僅氣味刺鼻,而且寸草不生。“我們對污染土壤進行清理分類,采用了一系列工程辦法使污染物慢慢降解,逐步恢復土壤功能。經過近4年的努力,這里已經面貌一新,草木開始生長,魚兒也能夠生存了,景觀植被得到恢復。”
更為重要的是,南京環科所在這里建立了一個化工類污染場地修復實驗平臺,“土壤修復技術好不好用,可以先拿到這個平臺上來進行試驗”。由于土壤修復的復雜性,特別要保證修復工程的安全,避免在這一過程中產生新的風險,這還需要相關部門加強監管。“環保部門關心的是技術應用后的整體效果,就像一種新藥被使用后,要看病人的反應,不能產生副作用。”
在原鑫海化學廠廠區內,記者看到了灰線框標識的不同區塊土壤的污染程度。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位于中心位置的重污染土壤將被送到水泥窯進行焚燒,1000℃的高溫可將污染物完全分解;中度污染土壤將通過添加氧化劑進行氧化;最外圍的低污染土壤將在添加穩定試劑固定后,進行安全填埋。
巨額修復費用由誰承擔?錢由責任主體出,歷史遺留問題政府要負責,絕不能放任不管
在因為環境公害事件和痛痛病被關注的日本富山縣,土壤修復工作已經進行了40年,但仍然沒有結束。過去40年的土壤修復費用共約420億日元,折合人民幣將近30億元。而這還不是終點。據介紹,高昂的修復費用由污染者三井公司和政府共同承擔,其中,三井公司負擔39.39%,剩下的將近六成由國家和富山縣負擔。
在因為環境公害事件和痛痛病被關注的日本富山縣,土壤修復工作已經進行了40年,但仍然沒有結束。過去40年的土壤修復費用共約420億日元,折合人民幣將近30億元。而這還不是終點。據介紹,高昂的修復費用由污染者三井公司和政府共同承擔,其中,三井公司負擔39.39%,剩下的將近六成由國家和富山縣負擔。
1980年,美國國會通過了《環境應對、賠償和責任綜合法》(又被稱作“超級基金”法案),規定由聯邦政府設立專門的基金,并授權環保總署組織對污染場地進行治理,同時向污染場地的責任人追回治理費用。截至2010年5月14日,美國聯邦環保總署網站上列出的治理優先整治清單共有1620個嚴重污染的場地,其中1084塊場地的修復和施工已經完成,有341塊場地已經從清單上刪除。
那么,國內的土壤修復費用該如何分擔呢?根據《暫行辦法(征求意見稿)》,污染場地責任人應當承擔污染場地調查評估和治理修復的義務,并負擔有關費用。“誰污染誰付費”是方向,但從實踐來看,目前還是政府出錢的比較多。
在談到這個問題時,林玉鎖表示,曾經為國家發展做出很大貢獻的企業現在都面臨著關停、搬遷等問題,企業確實沒錢,讓這些企業承擔土壤污染修復的費用是不現實的。
“發達國家是在工業化發展到一定階段后,才來解決工業發展中的遺留問題,而我們的工業化還不夠發達。我們開展試點項目的意義就在于,通過污染控制和污染風險管理,把污染消解掉。國外土壤修復企業更多是來賺錢的,而我們要探索一種新的模式,為政府、百姓解決問題。”
《土壤污染防治法(專家組草案)》立法組組長、武漢大學環境法研究所所長王樹義日前接受媒體采訪時明確表示,錢應該由責任主體來出,最壞的情況(歷史遺留問題、不能認定責任主體等)是由政府來承擔,不能將污染土地放在那里不管。“如果修復的費用非常昂貴,我主張暫時不修復,把土地作為儲備用地。還有我們要制定修復原則,是不是所有土地都要修復,修復到什么程度,要根據這塊土地的下一個用途來確定修復原則。比如,一塊土地受到污染,但我們下一個用途是加油站,那就幾乎不用修復。”王樹義表示。
距離鑫海化學廠不到10分鐘的車程,是溧陽光華化學廠的原址,如今已經完成土壤修復,并成為一個廢舊汽車停車場。據介紹,這個項目的修復費用在300萬元左右,由政府埋單。
某種程度上,地價的昂貴推動了土壤污染治理。此前媒體曾報道,原北京紅獅涂料廠廠址污染較重,但其高達1億元的治理費用,最終都消化在土地流轉交易的費用之中。因此有業內人士建議,在土地利用價值較高的地區,可以通過市場機制解決土壤污染的治理成本問題。
記者在采訪中聽到的另一種建議是由政府出面建立一個土壤污染修復基金,企業在正常進行生產經營的時候每年拿出一部分資金,作為今后修復污染土壤的費用。
長遠來看,企業也必須像重視水、氣一樣重視土壤問題。在這方面,很多外資企業樹立了很好的榜樣。蘇州市固體廢物管理中心主任唐劍飛說:“很多外資企業來蘇州投資時,都非常重視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們不但會對土地的本底進行摸底,還在周邊設置監控點,根據地下水流向等因素對土壤環境進行監測。”他強調,“更多的企業應該有這樣的意識,如果做得不好、使用不當,就要負責,因為如果出了問題,花再多的錢也不能恢復到原來的水平。”
復雜工作需要更嚴格的管理 加強施工管理,杜絕二次污染
雖然一直被撂荒,但蘇化廠土壤修復的調查與評估工作一直都沒有停止。
唐劍飛告訴記者:“這一地塊目前屬于蘇州土地儲備中心所有,蘇州市政府出資邀請國內外的科研單位對土壤污染情況進行了調查評估,已經初步確定了污染區域,正在尋求合適的修復方案。”據了解,國內外多家土壤修復企業都在虎視眈眈地關注這一項目,但不管最后采用何種方案,費用都將是巨大的。
2009年1月5日,蘇州市環境監測中心站曾就《蘇化廠土壤污染調查及修復方案》項目召開專家咨詢會,與會專家對項目前期的現場監測結果、環境污染因子及可能原因進行了充分會商與討論,一致認為,蘇化廠原廠址土壤存在有機物析出的巨大環境風險;局部區域苯系物污染嚴重,氯化物和磷化物含量較高。專家建議,必須經充分技術論證及土壤修復后才能適度進行開發,具體修復方案必須在考慮環境風險的同時,兼顧技術可行性及經濟可行性,修復方案要經過經濟效益評估。
唐劍飛強調,蘇化廠的修復不能對附近百姓產生影響,“要對修復中可能出現的問題有一個全面的了解。比如,土壤一旦翻動可能還會有味道散發出來,必須要有合適的技術對此進行處置。”
耗時長、耗資大、處置過程更為復雜,這是土壤污染修復與其他環保產業相比的不同之處。而進行土壤污染修復的過程中,更要防止產生新的污染,也就是在用藥治病的過程中,要關注療效但不能產生副作用。而杜絕二次污染的關鍵就是要做好施工管理,嚴格監管。比如,在處理污染場地過程中滲出的地下水是否得到了妥善處理,將被污染土壤送去水泥窯進行焚燒處置是否能保證煙氣達標排放等。
在溧陽鑫海化學廠污染場地修復項目中,江蘇省環科院有3個工程師作為監理工程師。在記者采訪前幾天,負責這一修復項目的江蘇大地益源環境修復有限公司剛完成了幾項驗收工作。比如劃灰線,也就是將場地按照污染程度劃分為不同區塊,以便在此后的處置中采取不同技術。只有灰線標識準確無誤,才能繼續下一步施工。
林玉鎖認為,土壤污染治理是一個潛力巨大的環保產業,“未來土壤污染修復的問題肯定要通過市場化的方式解決,‘醫院’會有很多家,而我們需要對其行為進行規范,加強監管,杜絕風險并調節糾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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