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電回收能否迎來又一春？
“回收舊家電、彩電、冰箱、洗衣機”，騎著板兒車，車把前綁上一塊寫著“家電回收”的硬紙板，走街串巷的小販們便開始在北京城的大小胡同扯開了嗓子。
4月的一個傍晚時分，北京市東城區某小區大門與附近超市的狹窄過道里，來自安徽省的李師傅正清點著自己一天下來的成果:兩臺舊飲水機、一臺21英寸的電視機、一架臺式小電扇和幾個壞掉的收音機。
“像這電視機還能看，我就賣給二手市場；那些實在修不了的就交給廢品站了，他們愛怎么處理我就管不著嘍。”李師傅一邊告訴記者，一邊擺弄著手里的家伙什兒。
2011年12月31日，在全國范圍內實施的家電“以舊換新”政策正式結束。而在北京地區，由華新綠源環保產業發展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新環保”)攜手大中電器推出的對廢舊電器進行“綠色回收”的活動于4月1日正式啟動。
全國范圍內實施的家電“以舊換新”政策停止后對廢舊家電回收及處理產業帶來多大影響？北京地區推出的新版家電“綠色回收”活動效果如何？帶著這些問題，記者日前走訪了相關部門。
“以舊換新”政策結束，廢舊家電都去了哪兒？
2009年6月，商務部、國家發改委、環境保護部等七部委聯合印發了《家電以舊換新實施辦法》，安排財政資金20億元，在北京、天津、上海、江蘇、浙江、山東、廣東、福州、長沙等9省市開展為期1年的家電產品“以舊換新”試點。
1年來，試點省市初步建立了家電銷售、回收、拆解一體化的網絡體系，經濟、社會效果良好。經國務院批準，自2010年6月1日起，家電“以舊換新”政策逐步推廣到全國范圍內實施，截止時間為2011年12月31日。
在政策期內，交售補貼范圍內舊家電并購買新家電的消費者、回收補貼范圍內舊家電并送到拆解處理企業的回收企業，以及通過招投標選中的正規拆解企業都可以獲得一定的財政補貼，補貼資金由中央財政和省級財政共同承擔。
“以舊換新”政策帶來了多大效果？來自中國再生資源回收利用協會的數據顯示，僅在2010年，全國家電“以舊換新”便累計銷售新家電3222萬臺。
而截至2011年11月底，共銷售五大類家電8130萬臺，回收五大類廢家電8373萬臺，拆解處理6621萬臺；回收利用廢家電中的鋼鐵、有色金屬、塑料等資源約97萬噸；正規的廢舊家電拆解企業也從之前的屈指可數發展到目前的100多家。
華新環保集團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在“以舊換新”政策實施期間，銷售企業會將消費者提供的舊家電轉給回收企業，回收企業再轉給指定的拆解企業進行環保處理。整個回收處理鏈條相對封閉，地下拆解小作坊基本插足不了，“況且國家對環保企業監管十分嚴格，也保證了廢舊電器的正規流向。”
然而，“以舊換新”政策結束之后，走街串巷小販回收舊家電的情況似乎再次紅火了起來。許多小區居民坦言，“反正國家不給補貼了，賣給誰不是賣呢？”記者碰到的李師傅對此也并不掩飾:“今年比去年好多啦，能收到不少大件兒呢。”
隨著產業技術升級改造，家電等電子電器產品的更新換代頻率愈來愈快，城鄉居民家里普遍會有幾件派不上用場的廢舊家電。
國家發改委的統計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已進入家用電器報廢高峰期，每年的理論報廢量超過5000萬臺，報廢量年均增長高達20％，預計到“十二五”末期，年報廢量將超過1.6億臺。
在缺少政策鼓勵的情況下，如此大量的廢舊家電都“流”向了哪里？
如果按照2009年前廢舊電器的流向比例計算，每年將有50％的廢舊家電被街頭小販收走，繼而流入二手市場或者違規拆解作坊。也就是說，每年將有2500萬臺的廢舊家電得不到合理的回收利用。
事實上，現在隨著“以舊換新”政策結束，廢舊家電流入二手市場和小作坊的苗頭已經顯露了出來。
而讓廢舊家電任意流向市場，不僅會帶來巨大的資源浪費，不當拆解也會帶來更加嚴重的環境污染。
北京地區新版“綠色回收”措施能否再續前勢？
處于這樣的政策真空期，不少地區的正規拆解企業開始面臨貨源不足的情況。今年2月以來，便陸續有媒體報道多家拆解企業由于“無米下鍋”瀕臨倒閉。
而在北京市，由華新環保攜手大中電器推出新版家電“以舊換新”政策——電器“綠色回收”活動，已經于4月1日起正式實施。在許多家電拆解企業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華新環保的此舉無疑格外搶眼。
此次“綠色回收”活動的發起人之一、華新環保回收渠道部負責人告訴記者，當初想到通過企業行為自發組織開展廢舊電器回收，主要是出于兩個原因:
一是考慮到“以舊換新”政策結束后，居民手中的廢舊電器可能會再次流入不法拆解企業手中，這些小作坊式的拆解企業無法對廢舊電器進行環保處理，進而造成巨大的資源浪費和環境污染；
二是在“以舊換新”期間，我國基本建成了完整的廢舊家電回收及資源再生利用體系，在失去政策導向的情況下，這一體系將面臨巨大的威脅，“而我們希望通過自己的一些努力將這種良好局面維持下去。”
記者采訪獲悉，此次啟動的電器“綠色回收”政策是華新環保聯合大中電器在北京市商務委與環保局指導下進行的企業自發行為，并沒有政府層面的財政補貼和強制執行手段。
與此前家中有舊電器而不打算購買新電器的消費者無法享受政策優惠不同，此次“綠色回收”不再要求消費者“收舊”和“換新”捆綁進行，消費者可單獨享受舊電器補貼和新電器降價優惠。
另外，此次“綠色回收”覆蓋的電器范圍也有所擴大。除了此前的冰箱、洗衣機、空調、彩電和電腦外，還增加了消費者家中廣泛使用的抽油煙機、灶具、熱水器、微波爐、電飯鍋、電磁爐等廚房電器，甚至打印機、復印機等電子辦公設備也被列入了回收范圍。
此次補貼標準與此前“以舊換新”政策標準相當，一些品類的回收價格甚至還高于此前的國家標準，如舊空調柜機的最高回收價格可達400元，但微波爐、電飯煲和電磁爐等小電器的回收價格普遍較低，僅為5元。
華新環保如何處置回收回來的廢舊家電？在其電視機拆解車間，記者看到工人們首先要分離掉廢舊電視機的塑料外殼，而后再對內部的玻璃顯像管進行更細化的拆解，依次剝離掉喇叭、電路板、熒光屏四周的偏轉線圈，將電路板放進溶解池；熒光屏內側的有毒熒光粉則需用工業吸塵器小心吸引出來，并付費交給危廢處理企業進行無害化處理。拆解下來的其它材料，像可用的銅、鐵、塑料通常作為可再生資源賣給下游相關企業。
“我們有一套嚴格的審查監督制度。”華新環保的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每天進廠、出廠的內容、重量都會有詳細的跟蹤記錄，整個拆解過程也會被全程監控，確保不會造成二次污染。
這位負責人還表示，他們還建立了完整的周報、日報制度。通州區環保局每周都會過來察看拆解處理記錄，實地檢察拆解過程，“我們也會定期向北京市環保局、商務委等主管部門提交有關數據。自身的嚴格程序加上政府部門的有力監管，我們可以100％保證進廠廢舊電器拆解過程的環保性和無害化。”
北京地區新版“綠色回收”政策能否再續前勢，記者在采訪中發現，有3方面影響因素:
一是宣傳是否到位
作為家電“以舊換新”國內首家政府指定的拆解企業，華新環保向公眾保證，回收所得的所有廢舊電器不會再流通進入二手市場，并將全部得到正規的無害化處理。
大中電器的銷售人員告訴記者，對前來購買新家電的消費者，他們都會順帶問一下顧客家里是否有要淘汰的廢舊家電，并告知他們新版的“綠色回收”政策內容，鼓勵居民將廢舊電器交由正規環保企業處理。
一位負責人還表示，大中電器在北京市內設立了多個回收點，并開設了回收熱線提供上門回收服務，回收的舊家電將統一運送到華新環保集團進行集中處理。
“我們采取各種手段加大宣傳力度，讓更多的市民對這項活動能有詳細的了解。”
華新環保的相關負責人向記者表達了他們的懇切希望，希望借助媒體的宣傳，深化群眾對廢舊家電綠色回收拆解的理解，引導更多的居民摒棄傳統的不良處理方式，讓更多的廢舊家電進入綠色環保的回收利用圈里。
二是處理企業能否獲取合理利潤
記者在大中電器磁器口賣場隨機采訪了幾位消費者，了解到顧客普遍對于此次“綠色回收”的價格不太滿意，“微波爐才5元，我賣給收廢品的都不止這個價呢。”
面對這樣的疑問，華新環保負責人也是有些無可奈何，“實際上，5元回收我們都還賠著呢。”他算了這樣一筆賬:以一臺微波爐為例，光是運費就得20元，拆出來的廢鐵、廢塑料成本也就三五塊錢，再加上設備和人工成本，基本上要倒貼20元。
“這個行業的利潤真的是少之又少。但是，像我們這樣的環保拆解企業，應該是城市配套設施的一部分，想辦法生存下去，本身就是服務社會的一種責任。”這位負責人不無感慨地說。
“以舊換新”政策出臺以前，我國正規廢舊家電拆解企業僅在北京、青島、天津、杭州有4家，雖然加裝了環保處理設施，還采用了先進的拆解技術，但要保證盈利，回收價格自然比不過“打游擊”的小商小販。
“以舊換新”政策頒布實施之后，由于拆解企業也可以從中獲取一定的補貼，這類企業才尋得了一定的喘息空間，數量也發展到現今的100多家。
然而隨著“以舊換新”政策結束，現在不少正規拆解企業由于競爭不過個體拆解戶，陷入了貨源緊張的尷尬境地，加之日常的設備維護及其它的費用開支，有的已是入不敷出。
華新環保方面也承認，“以舊換新”政策的結束確實給企業的發展帶來了不少困難。據介紹，企業新上的一套電冰箱拆解系統就花掉了1000萬，而回收來的廢舊冰箱根本不夠它“吃”，拆解出來的東西，利潤還抵不過日常維護費用。
“即便是這樣，我們也希望能努力扮演好‘城市配套設施’的角色。我們不希望看到本來能夠得到環保處理的電器對環境造成傷害，這是我們的責任。”
三是能否保證有充足的貨源
“其實，我們也是希望借‘綠色回收’多拉一些貨源，做我們這一行的，廢舊電器就是企業的命根子。”華新環保的項目負責人說起目前的窘境，有些激動。
據了解，目前華新環保收舊的主要途徑有兩條:一是個人貨源，一般是通過賣場或網絡等渠道擴大宣傳所得；另一個則是來源于機關事業單位、協會或是其它社會團體。一些在環保方面做得比較好的大型企業或是外資機構，也會主動將廢舊電器交給正規環保企業。
前不久，華新環保與北京市旅游發展委員會合作承辦了“北京綠色旅游飯店廢舊電器循環利用活動”，全市200多家酒店參與了活動。按照活動要求，酒店所淘汰的廢舊電器必須全部交由華新環保進行綠色無害化拆解，并將拆解所得的資源加以回收再利用。
“這也是我們爭取廢舊家電的一種途徑。”華新環保的負責人坦言，現在居民的環保意識較之前有了很大的提高，很多企業負責人也將可持續發展作為了自身的戰略目標，“這樣一來，我們推廣家電綠色回收也會容易許多。”
“有的居民甚至是將家里不用的電器打包好給我們送過來的，我們對此十分感謝。”這位負責人說。雖然居民環保意識有所提高，但仍有很大一部分廢舊家電散落在了正規的回收處理產業鏈之外。統計顯示，北京市每年淘汰和報廢電子廢棄物約1000萬臺，而真正被無害化、資源化處理的還不到10％。
對于北京地區這次家電“綠色回收”活動，中國再生資源回收利用協會電子廢棄物回收處理分會秘書長唐愛軍認為是一次十分有意義的嘗試，“我們十分歡迎并且鼓勵這種企業行為，這對于構建良好的家電回收利用體系、防止造成環境污染與資源浪費是十分有力的。”
家電回收能否擺脫政策“風向標”？
家電“以舊換新”政策結束已有4個多月了，在這段時間，原本就盈利不多的回收企業處境愈加艱難。華新環保集團的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從今年年初到3月底這段時間，主要還是在進行之前“以舊換新”時期的掃尾工作，新貨的回收量大不如從前。
中國再生資源回收利用協會方面稱，許多企業仍在觀望，業內出現了對政策走向的各種猜測，一些企業甚至寄希望于不實的小道消息，希望“以舊換新”政策盡快得以延續。
對此，唐愛軍表示，“我個人認為‘以舊換新’近期不太可能再延續了。”她建議，與其寄希望于一些不實的消息，倒不如主動出擊，一味觀望并不能給企業帶來任何利益。
唐愛軍說，政策扶持對企業的發展固然重要，但過分地依賴政策，并非企業發展的長久之計。
“‘以舊換新’實施兩年半以來，通過政策的導向作用，國家已經為企業指明了一條正確的發展道路，也探索出了比較合理的資源回收利用模式。下一步，就該是企業自己尋求出路的時候了。”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企業要發展，也需要多方面了解同行的境遇，深入考察掌握整個行業的情況。”唐愛軍建議企業多參加一些業內的活動，關注相關的政策導向及行業走勢，同時拓寬企業的合作空間，尋找更多的業務來源。
唐愛軍還表示，拆解企業要認準自己的定位，探索通過市場機制獲得成長空間。雖然目前可能會面臨一些困難，但作為一個承擔著社會責任的行業，家電回收、拆解行業還是很有前景的，“未來的發展潛力很大”。
2011年初，國家開始正式實施新出臺的《廢棄電器電子產品回收處理管理條例》，明確了拆解企業的資質與責任，并對廢棄電器電子產品的處理提出了要求。據了解，與《條例》配套的《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的征收使用管理辦法》也有望于今年7月1日開始實施。
在實施之后，電器電子產品生產者、進口電器電子產品的收貨人或者代理人將被征收基金，計劃征收標準為:電視機15元/臺、電冰箱12元/臺、洗衣機7元/臺。與之相對應的家電回收處理企業，每處理一臺廢棄家電則將獲得一筆費用補貼。
“這個基金征收管理辦法其實就是國家對家電回收拆解行業的一種扶持，雖然‘以舊換新’結束了，但政策層面的支持還是有的。”唐愛軍告訴記者，去年11月份出臺的財稅(2011)115號文件實際上就已經有所表示了，文件要求在家電拆解的基礎上對線路板深加工等企業給予50％的即增即退稅收優惠政策，“這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拆解企業的成本負擔。”
良好的家電回收利用網絡需要消費者同企業共同構建，對于消費者而言，提高自身的環保意識至為關鍵。依照目前的技術水平，一般家電的使用壽命一般在8年~15年，超出使用壽命的電器，其耗電率通常為新家電的2倍~3倍。不僅如此，長期閑置的舊家電，如存放不當可能還會對居民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
唐愛軍認為，應該加強對居民家電節能環保知識的普及，引導老百姓適時淘汰廢舊家電，同時讓更多的人了解家電私拆濫解對我們周圍環境所造成的巨大污染，從而自覺地將家電交給正規的環保拆解企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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