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家電暗藏百億商機
在堆積如山的垃圾中，廢舊家電拆解企業或可覓得“金礦”。
7月1日，備受矚目的《廢舊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辦法》開始實施。按照規定，廢舊家電拆解企業，能夠從基金中獲得彩電、電腦85元/臺，洗衣機、空調35元/臺的定額補貼。
然而，家電生產、進口企業，在國內銷售的家電產品，則需繳納每臺7至13元不等的回收處理基金。對于家電行業，此舉可能讓行業利潤率整體降低3-4%，其中可能有0.5%-1%轉嫁給消費者。為應對成本上揚，家電生產企業的做法是，構建屬于自己的廢舊家電拆解企業。
與此同時，因有利可圖，外資企業開始布局國內廢舊家電回收拆解市場。那么，拆解舊家電有“錢途”嗎？新政是否會影響家電價格呢？
即便有新政出臺，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扭轉廢舊家電拆解企業的尷尬現狀。
5月28日，盛夏的北京驕陽似火，在華新綠源工廠的辦公室，盡管額定溫度已經設置在20℃，但身著正裝的總經理王建明，額頭上還是冒出涔涔汗珠。此前，為配合家電“以舊換新”政策，這家廢舊家電拆解企業，將每年20萬臺的處理量提升到120萬臺。
然而，隨著政策在去年底戛然而止，生產線終日轟鳴的馬達聲早已恍如隔世，焦慮的企業在煎熬中等待新政出爐。
與此同時，與家電有關的新政相繼出臺：從6月1日起，國家安排財政補貼265億元，啟動推廣符合節能標準的空調、電冰箱、洗衣機、熱水器和平板電視；從7月1日起，《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辦法》正式實施，企業將為家電產品的“未來”支付相應費用。
一方面，265億元的財政補貼，將直接撬動超過3000億元家電消費；一方面，瀕臨死亡邊緣的拆解企業，可以得到最多85元/臺的定額補貼……兩項政策的疊加，還會讓更多處于報廢期的家電，順理成章地流入到拆解企業手中。
在新政巨額補貼的刺激下，家電企業與拆解企業、國內企業與國外企業間，開始圍繞每年1.6億臺廢舊家電展開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家電年報廢1.6億臺
伴隨家電“以舊換新”政策的終結，正規廢舊家電拆解企業陷入“四面楚歌”的尷尬境地。
6月29日，一個普通的周五，一場突如其來的降雨，讓原本燥熱的空氣變得更加沉悶。在沈陽北郊一家企業的生產車間，作業中的工人劉安頭戴防護面罩，手中的焊槍不斷涌出淡藍色的火焰，與一臺原本還算完整的冰箱擦出炫目的火花。只幾分鐘，經過去氟、粉碎、拆解、分離，冰箱就被分解為銅、鐵、鋁以及塑料和泡沫的顆粒。就在一個月以前，與北京華新綠源的境遇相似，因為“以舊換新”政策的戛然而止，這家企業每天只能運行三四個小時。
國家發改委的統計數據顯示，目前我國每年家電報廢量超過5000萬臺，而且還在以年均20%的速度遞增，預計到2015年年報廢量可達1.6億臺。企業負責人陳先生說，由此衍生出的環境問題，也是國家拿出巨額資金，實施家電“以舊換新”的重要初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陳先生說，在執行家電“以舊換新”政策時，家電回收企業以招標方式確定，中標企業再將收購來的舊家電，交給指定的廢舊家電拆解企業。這也就意味著：國家拿出專項資金，補貼給消費者，以調動他們交出廢舊家電的積極性，同時也補貼給家電回收、拆解企業，以形成家電生產、回收、運輸再到拆解的完整產業鏈條。
“家電以舊換新，每個過程都有補貼。”陳先生以電視機舉例，消費者可以拿到400元的補貼，回收企業可拿到30元運輸補貼，拆解企業則能夠拿到15元的補貼。重要的是，陳先生可以源源不斷地從回收企業那里獲得廢舊家電，但這也為當下企業處于“半停產”埋下伏筆。
陳先生說，2009年企業有員工不到百人，拆解能力每天超不過1000臺，“每天都運來超過2000臺舊家電，一個月下來工廠內堆積上萬臺來不及拆解的舊家電。”正因如此，為提高產能，陳先生在2009年下半年不但購入更多的設備，而且還花重金招聘工人。陳先生說：“現在企業日拆解能力達到4000臺，但從年初開始這些工人幾乎無事可做。”陳先生說，企業當下有員工400人，如果每人每月2000元，那么一個月就是80多萬的支出，“現在國內105家正規拆解企業，大多遇到與我類似的情況，要么停產，要么觀望。”
每拆一臺電視賠30元
兩項新政策的出臺，讓本處微利的家電企業喜憂參半：喜的是，銷售節能產品可獲取補貼；憂的是，他們需要為產品的未來埋單。
上午10點20分，劉安依舊站在操作臺前，熟練地分解各種電器。在他的身后，叉車駕駛員聞斐將各種材料，分門別類地裝進一個個黑色塑料袋。隨后駛向工廠的一隅，那里面盡是從廢舊家電上拆解下來的有色金屬。然而，在陳先生看來，現在企業拆得越多，賠掉的錢也就越多。
以一臺29英寸的電視機為例：市場收購價約為70元，拆解來的銅鋁等材料能賣60元，還有每臺20元左右的拆解成本。意味著，每拆解一臺這樣的電視，正規拆解企業就要虧損30元。在喘息之機，陳先生說他期盼著新政出臺，“再沒有利好消息，正規拆解企業的未來，只能是死路一條。”
在陳先生的感嘆聲中，卻是接踵而至的利好消息：先是從6月1日起，國家安排財政補貼265億元，啟動推廣符合節能標準的空調、電冰箱、洗衣機、熱水器和平板電視；再就是從7月1日起，《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辦法》（以下簡稱“辦法”）正式實施，企業將為家電產品的“未來”支付相應費用。
其中，“辦法”明確規定，拆解企業可以從基金中獲得彩電、電腦85元/臺，洗衣機、空調35元/臺的定額補貼。這也就意味著，拆解一臺電視機，將由此前的賠掉30元轉為賺取55元。陳先生說，雖然家電“節能補貼”不會立竿見影產生作用，但依然可以將廢舊電器“擠”進拆解市場，而“辦法”的實施則無異于向拆解企業注入興奮劑。但讓家電企業喜憂參半的是，雖然他們依然還可以通過銷售節能產品獲取補貼，但他們必須為每臺家電繳納7元至13元不等的回收處理基金。
對此，格力電器副總裁望靖東公開表示，按照空調7元/臺的征收標準，該企業每年應繳納1億元左右的回收處理費，占到總成本的1%。美的集團總裁助理王金亮也說，算上空調、冰箱、洗衣機，美的年繳納金額將超過3億元。
對此，中國家電協會副秘書長徐東升說，當前彩電行業平均毛利率在10%-15%之間，空調、冰箱、洗衣機略高也僅有15%-18%，徐東升認為，對“以成本換市場”的家電行業，此舉可能讓行業利潤率整體降低4%左右，其中可能有0.5%至1%轉嫁到消費者身上。對此，創維集團也進行回應，稱13元/臺的費用對該企業將產生0.5%的成本影響。
成本增加致家電漲價？
在毛利率持續低迷的情況下，征收廢舊家電處理基金勢必將成本轉嫁到消費者頭上，但家電行業因產能過剩，所以大部分企業慎言漲價。
有公開數據顯示，去年我國彩電產量達到1.24億臺，如果按照13元/臺的征收標準，那么意味著全行業將為此支付16.12億元。與此同時，到去年末國內電視機保有量為5.2億臺、電冰箱約為3億臺、洗衣機為3.2億臺、空調為3億臺。而且，每年的報廢數量達到千萬臺以上，這筆基金每年要為此承擔30億元。
對此，創維集團新聞發言人李從想表示，該集團曾多次召開會議，研討因征收“廢舊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而對企業帶來的影響。“雖然尚無定論，但肯定的是集團要分兩步走。”李從想說，首先是加強內部管理，減少產品流通和庫存成本，其實要減少廣告與推廣費用，以及一些不必要的開支以節約成本。
與此同時，美的集團的做法是，加強研發與環保材料的應用。王金亮表示，根據相關規定，采用有利于資源綜合利用和無害化處理的涉及方案，以及使用環保、便于回收利用材料，可以減征基金，“這樣做的好處是，一方面可以提高企業競爭力，一方面也可以減少成本支出。”長虹集團也公開表示，要在管理、銷售渠道、生產效率上，來消化成本上漲的壓力。
與此同時，TCL、志高等企業也紛紛表示，要在企業內部做文章，絕不將成本轉移到消費者頭上。“其實漲價是必然的，只不過各企業的做法都是微調。”6月28日，一位家電經銷企業負責人魏璐瑤說，近年來隨著石油、鋼鐵等大宗產品價格水漲船高，以及人工、運輸、水電等成本也在增加，導致如今家電市場無法再單純依靠自身消化新增成本。她以其代理的一款空調產品為例，說這款產品在年初的價格只有1698元，但現在的經銷價格已經達到1850元。“確實存在季節原因，但在人工、原材料價格普遍上漲的當下，家電企業會自身消化一部分的同時，必然會把企業部分轉嫁給消費者。”
據中國家電協會副秘書長徐東生預計，此舉可能讓家電行業的利潤率整體降低3%-4%，其中可能有0.5%-1%轉嫁到消費者頭上。而當前彩電行業平均毛利率在10%-15%之間，空調、冰箱、洗衣機略高，也僅有15%-18%。
沈陽某大型電器經銷企業負責人梁振軍說，目前傳統大家電的毛利在15%左右，已經是家電企業所能夠承受的極限，“如果低于15%，那么家電企業就將處于虧損狀態，所以家電產品漲價將是不爭的事實。”
家電回收：無法管理的行業
即便有被寄予厚望的新政出臺，對于極其特殊的廢舊家電回收、拆解產業而言，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徹底扭轉其尷尬的現狀。
7月1日下午5點左右，在沈河區方家欄地區的方明街上，郭瑞江的人力三輪車上拉著紅色的回收條幅。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走街串巷，深入到方家欄地區的各個角落，專門以回收電子垃圾為生。作為產業鏈中的“急先鋒”，郭瑞江的工作與正規拆解企業無異，同樣是分解出銅、鐵、鋁再加以利用。然而，他回收來的電器卻大多被運往南方的小作坊，比如中國最大的電子垃圾拆解基地—廣東貴嶼。陳先生說，在廢舊家電拆解產業鏈中，其實最關鍵的并非是回收與拆解，擺在他面前最大的難題就是數以萬計、成天走街串巷的“破爛王”。
中國環境學會固體廢物委員會副主任委員聶永豐說，私人也就是黑作坊拆解電器的成本幾乎為零，但與正規拆解企業相比每噸電器卻可獲利3000元以上。但是，其所造成的環境污染，尤其是鉛、水銀等有害物質，往往會被直接掩埋在土壤中，或直接排入到江河湖海中。眾所周知，一塊廢舊手機電池，會污染超過6萬升的水源。
陳先生說，他也有意與社區聯手，開辟出新的材料來源。然而，想要直接在居民手中回收廢舊家電，首先就是要充實更多的人力與物力。與此同時，并不是所有的東西回收來都有價值，陳先生說：“只有電視、手機這樣，有重金屬的才值錢，但有時我們蹲一天也收不上來一個。”所以，正規拆解企業只能依賴廢品回收企業。但接踵而至的是，一方面有些廢舊家電，會在稍做加工后再度返回市場；另一方面，很多廢舊家電回收企業，因為看到拆解行業有利可圖，繼而又轉做廢舊家電拆解。
6月15日，在沈陽另外一家廢舊拆解企業，車間負責人吳斌手中拿著錘子，不停地在剛剛卸下的一批電器中走來走去。吳斌說，他這樣做的主要目的是看配件是否齊全，“電視里最值錢的就是線圈，有時運回來的舊家電根本沒有線圈，一些冰箱的壓縮機也被換成磚頭。”再比如一臺配有E5200雙核處理器、1G內存、250G硬盤、19寸純平顯示器的臺式電腦，目前其收購價只有200元左右。但是，如果換成液晶顯示器，再增加一條內存和一塊獨立顯卡，在三好街的二手市場售價就能達到1200元。吳斌說，類似這種原材料被回收企業“節流”的情況，也是當下拆解企業最為頭疼的。
家電拆解：垃圾還是金山？
雖然受到來自各方面打壓，但是因為受到“補貼”的利好消息作用，廢舊家電拆解企業還是成為投資者眼中的香餑餑。
7月2日上午10點50分左右，沈陽市最高氣溫迫近30攝氏度，劉安和工友在車間外慢悠悠地打著撲克。然而，僅僅半個小時后，伴隨一臺臺貨車相繼駛入園區，企業從鞍山、遼陽、營口以及盤錦等地收購而來的廢舊家電，將再次煥發企業的活力。
陳先生說，雖然目前有虧損的現象，但是充滿期待的預期，卻難擋家電拆解企業擴產的決心。的確，最先有動作的，是那些因為“辦法”，而被征收“基金”的家電企業。如TCL在惠州、天津設有拆解工廠，青島海爾在山東有合資拆解工廠，四川長虹集團也在去年獲得廢舊家電拆解資質，美的集團也在河北邯鄲申請廢舊電器拆解項目。上述企業的想法是，即便被征收不菲的“基金”，但因為企業本身有拆解企業，相反還會增加集團整體收入。
與此同時，不少家電企業還將觸手伸向廢舊家電回收領域。比如青島海爾，不久前成立青島新天地生態循環科技有限公司，并在青島市建立社區廢舊家電回收站。不過，在遼寧省環保廳相關負責人劉先生看來，電子垃圾所以被稱為“城市里的金山”，主要還是因為其中含有大量可被利用的金屬。
這位負責人說，1噸金礦石中金含量只有5到10克，但在1噸手機中卻可提煉400克左右黃金。“在一些資源匱乏國家，僅從廢舊家電中提取金屬，就足以滿足全國日常需求。”劉先生說，更重要的是我國每年至少報廢500萬臺電視機、400萬臺冰箱、500萬臺洗衣機，以及500萬臺電腦和手機，并產生5億噸以上的廢物。
正是看到其中的巨大商機，日本松下電器在杭州投資1.2億元，建設規模為年處理100萬臺廢舊家電處理工廠。與此同時，日本住友商事株式會社與中國天津市綠天使再生資源回收利用公司在天津市合作建設的廢舊家電回收拆解工廠日前竣工，目前已啟動所有生產線。
劉先生說，國家有關部門是有明文規定的，每個省份只能設有3到5家廢舊電器拆解處理企業。然而，相對于目前遼寧為數不多的幾家拆解企業，目前廢舊家電拆解企業在遼寧還存在更大的發展空間。與此同時，國家大背景的政策是，要在2015年前建成100家具有一定規模、相關設施完備的廢棄電子產品處理企業。而在這些企業的背后，是國家為拆解廢舊家電、以解決環境等問題而籌集的百億元待分配的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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