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河“摘帽”一身輕？
圖為遼河沈陽市區段。丁寧攝
圖為遼河鐵嶺段蓮花湖濕地。丁寧攝
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在國內七大水系中，遼河污染位居首位。經過大力治理，遼河提前摘掉污染的“帽子”。但由于眾多因素，遼河治理任重道遠
中國環境報記者丁冬通訊員丁寧
不久前記者獲悉，2014年，在遭受62年來最嚴重旱災的不利情況下，遼寧省遼河流域經受住了歷時一整年的“摘帽”國家復檢的考驗。遼河“摘帽”已無任何懸疑。
據國家監測數據顯示，在2014年，遼河干流水質穩定在地表水Ⅳ類標準，支流水質達標率為82.5%，均提前實現了遼寧省政府與環境保護部簽訂的《加快推進遼河流域水污染治理工作協議》的目標。
按計劃，摘掉重度污染河流的“帽子”，應是遼寧省“十二五”期間遼河治理的總體目標，但遼寧自加壓力并提前3年“摘帽”。
早在2013年1月21日，經環境保護部會同國家發改委、監察部、水利部組成的考核組考核評估后，在致遼寧省政府的公函中明確回復：遼河流域治理取得顯著成效，水質改善效果明顯。2012年第四季度，遼河流域水質達到了《協議》規定的摘掉重度污染帽子的標準。
遼河通過一年的“摘帽”國家復檢，標志著遼寧在流域水污染治理上實現了歷史性突破，走在了全國重點流域治理的前列，為全國其他重點流域治理探索了新的路子。
昔日遼河污染有多嚴重？
上世紀90年代中期，遼河流域絕大多數的河流水質均屬超Ⅴ類標準，基本喪失了使用功能
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在國內7大水系中，遼河污染位居首位，實為排污的臭水溝。
記者當年在遼寧省遼河流域水污染防治辦公室的墻上，曾看到一幅較為特殊的遼寧地圖，上面用各種顏色標明了遼河水污染的程度，最深色表示污染程度最重，圖上的河流大部分為最深色。
專家對此的解釋是，遼河流域絕大多數的河流水質均屬超Ⅴ類標準，即基本喪失了一切使用功能。而且，大量的污水最后匯入遼東灣，使之成為渤海污染之最。
鐵嶺是遼寧境內遼河的開端城市，源自吉林省的條子河是鐵嶺境內污染最重的一條河，甚至連地下水也被嚴重污染。沿岸村民用井水煮大米呈紅色，煮高粱米則呈藍色，泡茶水呈黑色。
1997年夏，因位于上游的吉林省四平市某農藥廠排放大量玉米除草劑“阿特拉津”，釀成了當時全國最大的水田污染案件，導致全國產糧大縣遼寧省昌圖縣有4萬多畝水稻顆粒無收。
作為遼河主要干流之一的渾河其實并不渾，但流經撫順、沈陽等市后，便渾濁得非常嚴重。
曾幾何時，渾河撫順市區段浮油遍布，許多人還專靠撈取浮油為生計，甚至因明火燒斷了河上的鐵路橋。沈撫灌渠是我國第一條污水灌渠，當年還有“大米河”美譽，后成稠狀已全無河水的概念。渾河沈陽市區段57公里奇臭無比，沿岸住戶不敢開窗，路人掩鼻而行，尤其是青年橋段令從桃仙機場接貴賓進城的政府官員臉紅。
太子河也是遼河主要干流之一。當初因只考慮抗洪單一功能而將參窩水庫建在本溪城市下方，無疑是將一盆清水錯放在了公廁下面，污染嚴重時連灌溉的功能都基本喪失。
太子河流經的第二座城市是遼陽。在遼陽市有家被譽為我國“TNT搖籃”的慶陽化學工業公司，每年將大量含有硝基化合物的污水排入太子河，導致周邊地區青年因患肝脾腫大而無法入伍。
渾河和太子河在鞍山境內匯合后成遼河（原稱大遼河），鞍山市區原本有南沙河、楊柳河和運糧河，可鞍山人則習慣按其被污染的顏色而稱之為黃水河、紅水河和黑水河，其中的紅水河系鞍鋼的選礦廢水所致。
位于遼河入海口的營口市、盤錦市則屬污染集大成者。早在上世紀80年代，營口市的決策者頗具超前思維，從世行貸款建一座日供水能力為6萬噸的凈水廠，即從遼河取水再凈化供工業用。可歷經5年建成后，才得知遼河已臟得無法處理了，企業也紛紛拒絕使用。這一工程不但沒帶來效益，每年還必須連本帶息償還1500萬元。
“母親河”何以得到恢復？
遼寧舉全省之力，對遼河流域進行水污染治理。一系列治污措施的有力實施，使遼河“貧病交加”的狀況有了顯著改善
要讓遼河流域水質得到有效改善，在很多人看來，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
首先，遼河是一條季節性受控河流，上游水庫密布，枯水期河道內流淌的均屬工業廢水和生活污水，甚至干脆斷流而成揚沙的主要策源之一。
其次，遼河流域涉及了3個省區，需齊心協力并步調一致方可見效；并且遼寧境內遼河流域分布著世界最稠密的城市群，沈陽、鞍山、撫順、本溪等8個城市均屬大型或特大型城市，并多以重化工業結構為主。
另外，遼河流域人均占有水資源量僅為全國人均占有量的1/5，屬于我國嚴重貧水地區之一，再加上嚴重的水污染，難怪有人用“貧病交加”來形容遼寧省遼河流域的水環境狀況。
1996年，遼河被國家列入全國“三河三湖”重點治理工程之一，并設立了遼寧省遼河流域水污染防治辦公室，遼寧省全面掀起了遼河流域水污染治理的熱潮。但由于諸多因素的困擾，導致在此后長達10年的時間里，遼河的治理速度趕不上破壞的速度。
遼河怎能就此污染下去？在遼河流域水污染治理過程中，許多人認識到“遼河不清，遼寧難興”，并形成了共識。從2008年開始，遼寧舉全省之力，堅持全流域整體治理工作思路，打了一場治理遼河流域水污染的新“遼沈戰役”。
按照規劃，治理具體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突破重點，圍繞重點和難點問題實施“三大工程”，實現遼河流域干流（按COD考核）消滅劣Ⅴ類水體；第二階段是全面推進，圍繞全流域水質全指標改善，實施“三大戰役”，最終達到“摘帽”目標。
從2008年開始，遼寧用3年時間實施了“三大工程”，即以造紙企業整治為核心的工業點源治理工程、以提高城鎮生活污水處理率為目標的污水處理廠建設工程、以支流河整治為抓手的生態治理工程，實現了遼河流域干流（按COD考核）消滅劣Ⅴ類水體的目標。
當年，遼寧一舉關停整治了全省417家造紙企業，先后分兩批取締了近300家造紙企業。當年時任遼寧省省長陳政高明確指示：治污先治廠，治廠先治造紙廠。
2008年，遼寧省政府果斷決定：今明兩年，全省投資超百億元新建99座污水處理廠。與此同時，遼寧省政府還明確要求實施“封口行動”，兩年內將遼河干流城市段的80個工業直排口和34個市政直排口全部取消。
從2011年開始，遼寧省用兩年時間實施了“三大戰役”，即“遼河治理攻堅
戰”、“大渾太（大遼河、渾河、太子河）治理殲滅戰”和“凌河治理阻擊戰”，實現了遼河流域水質的全流域、全指標歷史性突破。
據統計，在2008年~2012年間，遼寧省在遼河流域治理累計投入的資金超過300億元。
一系列治污措施的有力實施，遼河“貧病交加”狀況有了顯著改善。
通過引水、蓄水及河岸擴展等措施，遼河水量與日俱增，昔日較窄且常斷流的遼河現在變成了一條水量充沛的大河。
位于遼寧省鐵嶺市境內的遼河干流源頭濕地，目前已建成我國面積最大的人工濕地；沈陽市沈北新區的七星濕地公園，因渾南新城的建成而成為內河；依海傍河的盤錦和營口，也因河口濕地的大面積恢復，成為真正的稻香蟹肥的生態之城。
位于鐵嶺市新老城之間的蓮花湖濕地，主要以城市污水處理廠的中水為水源，經過濕地的再凈化，使濕地出水的COD在20毫克/升以下，最終實現了鐵嶺市區污水對遼河的零污染，這在國內屬成功首例。
累計監測數據表明，遼河流域魚類、鳥類、生物種群、植被種群都呈大幅度增長態勢，生態環境正在全面恢復。
截止到2014年底，保護區內地表整體植被覆蓋率已達81.3%，其中河濱帶更是高達90%以上。經專家認定，遼河的生態系統完整性趨于良好狀態，生態環境正在從“次生正向”演替階段向形成完整“生態鏈”的“原生態”格局快速演替。
昔日遍體鱗傷污濁不堪的“母親河”，正在全面恢復生態環境并進入休養生息階段。
治理污染有哪些對策？
標準加嚴；在全國率先立法明確生態用水；創新大河管理體制；采用一系列經濟手段有效懲治污染行為
遼河流域水質改善的過程，就是遼寧省不斷創新、探索流域水污染治理新路子的過程。
治污離不開國家的支持。環境保護部等3部委與遼寧省簽署《加快推進遼河流域水污染治理工作協議》，并提供了36億元專項資金支持；遼寧省委、省政府空前重視，在“摘帽”前的1年多時間里，全省上下通力合作，力爭把各項整治目標和任務落到實處。
健全法規，長效治污。遼寧省人大及時修訂出臺了《遼寧省遼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條例》、《遼寧省遼河保護區條例》等12部地方法規；遼寧省政府也出臺了一系列政府規章，并頒布了嚴于國家標準的《遼寧省污水綜合排放標準》。
這一標準明確規定，企業直排地表水的COD濃度必須達到50毫克/升以下，還要求許多已建成的污水處理廠重投巨資進行升級改造。鑒于許多河流的上游水庫人為控制水量導致下游失去了天然河流的水文特征，在全國率先立法明確生態用水，這是保證北方河流在枯水期穩定達標至關重要的措施。
創新大河管理體制，在全國首家按流域“劃區設局”，新建遼河、凌河兩個省級保護區，組建了兩個正廳級建制的保護區管理局，告別“七龍治水”，給“母親河”配備專職“保姆”，實現了流域水環境管理體制的重大突破，開創了全國流域管理與環境保護的先河。2015年年初，兩局合并成遼寧省遼河凌河保護區管理局。
遼寧省還組建了城市污水處理廠管理中心，將原來隸屬住建部門的污水處理廠運行監管職能劃撥給遼寧省環保廳，14個地級市也均比照省里建制組建機構。設立遼寧省大伙房水源環境監察局，專門負責大伙房飲用水源保護區環
境監管，有效地發揮部門監管職能。還組建了遼寧省環境安全保衛總隊。
為強化推進治理工作，遼寧省政府明確兩位副省長分別負責遼河和凌河治污項目推進。遼寧省政府辦公廳、發展改革委等10個省直部門分別對口督導流域內12個市的治污項目建設和水質達標工作，旬調度、月督查。遼寧省環保廳實行廳領導包片、處長包市、主要支流設置督導員，從而在省級層面形成合力推進局面。
在“三大戰役”實施方案、《遼河生態治理概念規劃》中，明確遼河流域治理、生態恢復各階段的目標和任務；針對遼河流域治理中遇到的技術、管理問題，在國家重大科技專項——水專項中設立多個課題，匯集多方人才，開展水污染治理和水生態修復重大科技攻關與集成。組建遼河流域水污染防治研究院，為流域水污染治理提供科研和技術支持。利用無人機開展遼河流域航拍航攝，為流域生態評估評價和生態文明建設提供技術支撐。
2014年年底，遼寧實施“天眼工程”，對全省160余座污水處理廠實施了視頻監控。
遼河流域不斷治理和保護的過程，也是遼寧省不斷探索和實踐以環境優化經濟發展的過程，更全面助力遼寧省老工業基地的振興。
遼寧省還多措并舉，推進流域綜合治理。逐河制定控制污染物入河措施，把重污染企業關閉搬遷、截污納管、斷面預警監測及污水處理廠運行監管等措施落到實處。針對部分區域或河段突出污染問題，開展專項整治行動，徹底解決了一批長期嚴重污染問題。
建立紅色和黃色警戒制度，當河流的COD濃度首次超過100毫克/升時，遼寧省便啟動黃色預警系統并通報所在市政府限期整改；當超標持續兩個月時，便啟動紅色預警系統并予以公開暴光；對超標長達3個月的，則實施流域限批。
遼寧省還采用一系列經濟手段有效懲治污染行為：建立績效年度考核制度，將流域治理內容納入省政府對各市政府績效管理重要內容；出臺河流斷面考核補償制度，對出市斷面水質超過規定標準的市，給予經濟處罰，由遼寧省財政廳直接將罰金劃撥給下游城市。
遼寧省環保廳與金融部門聯合實施“綠色信貸”政策，從資金鏈上卡住污染企業的發展；與電力部合作實施“供電限制”措施，切斷環境違法企業的生產鏈條；還與公安、檢察院和法院建立聯合執法工作機制。
治理保護任重道遠
盡管遼河流域成功“摘帽”，但多種因素使得其生態環境仍較脆弱，遼河治理保護任重道遠
目前遼河保護區的生態環境仍較脆弱，除了干旱等自然因素外，沿岸一些地區經濟發展方式落后等眾多因素，對生態環境安全構成潛在威脅。
為此，遼寧省制定相關措施，劃定嚴格的“生態保護紅線”，劃分出生物多樣性保育區、濕地生態功能區、生態旅游開放區、一般控制區4類區域，讓遼河真正得到休養生息。
但仍有一些無視法紀的工業企業向遼河排污，遼寧省遼河凌河保護區管理局防不勝防。
2014年初，根據群眾舉報，遼寧省遼河凌河保護區管理局在相關環保部門的配合下，查處了沈陽市沈北新區新城子化學工業園區偷排廢水案件。經對化工園區突擊夜查發現，多達幾十家化工企業將廢水偷排至遼河支流，其中的嘉禾宜事達（沈陽）化學有限公司屬超標排放。
對此，沈陽市環保局要求沈北新區政府徹查化工園區內所有化工企業，除一律停產治理外，立即完善園區配套污水處理站和雨污分流系統等基礎設施，徹底解決新城子化工園污水排放問題。
早在2012年8月，遼寧省政府就在遼河保護區建立起多部門會商制度，通報水質監測情況，查擺污染問題，分析成因并制定解決方案。自會商制度建立兩年多來，一個又一個十分棘手的污染問題迎刃而解，成功化解了一起沈陽與鐵嶺跨市界水污染糾紛案。
近兩年，記者在隨“遼寧環保世紀行”采訪團赴遼河流域采訪時看到，經過退耕還河、拓寬河道、生態封育及村屯環境整治等措施，使河流呈現出水清岸綠的美景。
2013年秋，遼寧省發起了“百萬市民看遼河”活動。據了解，為了讓老百姓從治理母親河中得到實惠，今夏將分段解除封閉圍網并開放6個河段，還要探索“在保護中發展、在發展中保護”的新途徑，未來將共建全省生態旅游示范區域。
在2015年遼寧“兩會”上，遼寧省省長李希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強調：要大力實施碧水工程，鞏固遼河流域治理成果，下決心用硬措施完成硬任務。
記者從前不久召開的遼寧省環保工作會議獲悉，今年，打好水污染防治戰役是全省集中力量要打好的“四大戰役”之一，具體重點包括：做好治污工程建設、流域環境綜合整治、補充河道生態水、水質斷面考核、生態湖泊及飲用水源五項，還要降低陸源污染物入海總量。
如今，一條寬闊且美麗的大河已展現在遼寧人的面前。目前遼河的景觀帶已現雛型，不久的將來還會相繼建成旅游帶和城鎮帶，還將再現百年前的遼河航運，遼寧經濟新增長點將在這里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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