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霾漸成移民最直接導火索 移民生意火爆
洛杉磯下午5點,胡佳路過唐人街著名的“天后宮”,牌匾上三個金色的大字,閃耀出幾分親切。
此時1萬公里外,北京時間早上9點,胡娜急匆匆趕去單位。透過車窗玻璃,不遠處,天后宮的縮影正朦朧地浸在一片霾影下。
姐妹倆就在這樣的時空里奇異地相遇了。
胡佳兩年前移民去了美國。
她從18歲開始便在美國留學,研究生畢業后也曾回國生活過,但越來越重的空氣污染,讓本就有哮喘的胡佳不堪其擾,只得選擇移民。“霧霾在光明正大地影響著我們的生活,我們深受其害卻無力反抗,能做的只有默默等風來。”
從口罩到凈化器再到移民,為了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人們付出的代價越來越大。
據中國與全球化智庫(CCG)發布的《中國國際移民報告(2015)》數據顯示,中國累計移民數量已超過1000萬人,成為全球排名第四位的移民輸出國。
其中,國內的環境污染問題以20%的比重,躍升為國人移民的第二大原因,僅次于占比21%的教育因素。
“每到冬天,尤其是霧霾比較重的時候,我們的咨詢量就明顯增多,差不多能比春、夏、秋三個季節翻一倍。”北京一家投資移民中介機構的市場總監劉莉告訴法治周末記者。
對此,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汪丁丁表示,如果國內的生存環境持續惡化,勢必誘致中高收入群體,以及低收入但年輕的群體移民海外。“誰也無法阻攔,因為在馬斯洛需求層級當中,基本的安全感是最低需求,如果一個社會不能滿足這一最低需求,這一社會就不再是適合人類生活的。”
不得不走
天空像個灰蒙蒙的蓋子一樣蓋下來,王璐把窗戶關緊,5歲的女兒不能出去玩兒,只能趴在窗邊鼓搗平板電腦。
“天天看著她戴著防毒口罩,從家里被押進車里,再從車里挪到學校教學樓里。”每到冬天,王璐就覺得女兒像一只關在封閉籠子里的鳥兒。“但很多時候,還是不放心,恨不得把她揣進兜里。”
強烈的不安全感,終于讓這位母親下定了決心。
一個月前,她與北京一家移民中介機構簽署了協議,委托其幫忙辦理移民手續。
而像她這樣因為霧霾而移民的客戶,劉莉一周之內就接待了近十組。
王璐是個南方姑娘,大學畢業后便選擇留在北京打拼。
直到2012年,女兒出生,王璐第一次質疑自己當初的選擇。
這一年,“霧霾”“PM2.5”第一次進入了公眾視野。國務院發布空氣質量新標準,增加了對PM2.5值監測。次年,北京開始在35個空氣質量監測站監測PM2.5等5項污染物質。
“成年人戴戴口罩也就挺過去了,但是孩子太小,根本就無法出門。”但彼時,王璐卻從未將移民海外列入未來計劃。“當時覺得好不容易在北京站住了腳,因為一個霧霾就放棄來之不易的生活,不值得。”
女兒的奶粉是進口的,家里的瓜果蔬菜是北京有機農田的……為了應對霧霾,三年前,王璐還為家里添了3臺空氣凈化器。“孩子上幼兒園之后,又和班里其他家長集資給幼兒園買了1臺。”
可即便如此,也并沒有讓王璐感覺踏實。
女兒已經5歲了,當初在她設想里會逐年減輕的霧霾反而愈演愈烈。
她在前年買了一枚霧霾檢測儀,女兒走到哪里測到哪里,每每看到數值,都沮喪不已。
而當初留在北京的堅持,也最終在告別了2016年范圍最廣、持續時間最長、強度最強的霧霾,卻又在2017年迎來長達212小時的“跨年霾”后,徹底崩塌了。
“孩子現在越來越容易生病,我不知道這和霧霾有沒有關系,但我解決不了霧霾的問題,就只能解決孩子面臨的問題。”王璐說,她以前覺得,只要生活在故土,一切困難都可以對抗。但如今她慢慢發現,無法對抗的是生活本身。
她不愿意讓孩子在本應享受藍天白云的年紀里,早早地過上“口罩里的童年”。
火爆的移民生意
2013年10月17日,世界衛生組織下屬國際癌癥研究機構發布報告,首次指認大氣污染“對人類致癌”,并視其為普遍和主要的環境致癌物。
此后4年來,劉莉發現,每年冬天霧霾加重的時候,來找自己咨詢移民政策的人數就會明顯增多,促簽也特別容易成功。“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電話響個不停。”
霧霾,已逐漸成為移民最直接的導火索。
“在以前,客戶關注移民時會考慮很多其他客觀因素,例如,能不能適應國外的生活、能不能找到滿意的工作等等。”但如今,對環境和自身安全的無力感會促使他們迅速作出決定,劉莉直言,“他們覺得,在國外不管怎么樣都會活得比現在好。”
她始終記得,一年前的冬天,一位天津的客戶找到她,開門見山地坦白,自己想要躲霾,能否給他推薦一個國家。
“在此之前,這位客戶甚至從來沒有過移民的想法。”劉莉感嘆。
在她十幾年的工作經驗里,移民行業一般春節過后直到10月份是旺季,春節之前則是淡季,“因為中國人普遍認為移民是件‘大事’,不愿意趕在過年之前匆忙辦理,都想‘過了年再說’”。
但在如今的北京,由于霧霾,大多移民中介的淡季已經變成了旺季。
此外,幾年前,劉莉的客戶還大都是企業家、公司法人等富裕階層,而現在,范圍已經擴大到了教師、醫生等各行各業的人。
就在一周前,她曾接待了兩位50多歲的退休教師,把北京的房子和車子都賣了,“痛下血本”,就是為了“換一種活法”。
她還曾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
“有時候,客戶打電話來咨詢,號碼顯示地為海南或云南。我還以為是外地客戶,結果一問才知道,對方是北京人,只不過冬天跑到海南、云南去避霾。”
對此,汪丁丁撰文指出,如果國內的生存環境持續惡化,最先移民海外的將是那些具有高學歷的人,這就是所謂“腦流失”。如果放任“腦流失”發展,北京最終將只剩下科技含量很低的產業。
而事實也似乎證明,北京對于優秀人才的吸引力正在下降。
有媒體報道稱,這個冬天,北京國安足球俱樂部一直在尋找新的主教練,他們希望意大利名帥斯帕萊蒂能夠出任。
然而,斯帕萊蒂對于北京的空氣質量非常在意,甚至發過一張北京重霧霾的照片無奈表達,他的妻子也對霧霾極其抗拒。
最終,斯帕萊蒂以無法說服妻子為由,拒絕了北京國安的邀請。
抓不住的筷子
但更多的人還在左右為難著:一邊是環境的急劇惡化帶來的身體與心理的雙重壓力,一邊卻有事業、家庭等無法割舍的牽絆。
在劉莉看來,她負責的歐洲投資移民大約需要30萬歐元,“這筆錢其實算不上什么代價,真正的代價是進入一個新的環境,需要重新適應新的生活、新的思維模式,包括新的語言”。
早在2011年,一名華裔教師便因為告知孩子們“沒有圣誕老人”,而遭到了家長們的反對,并為此向每位家長致電道歉。
中國文化和外國文化的差異與沖突在這個“扛麻袋的白胡子老人”身上爆發了。
一片火熱的移民潮背后,人們開始慢慢意識到,對移民國的不了解,以及沖動之下對未來生活的盲目規劃,讓這場帶著逃離味道的移民,往往并不如預期的美麗。
“到底要不要回國?”這個問題已經縈繞在王平腦海兩年之久。
2015年,王平博士畢業后,技術移民到澳大利亞。當時已經結婚生子的他,決定移民的最大動力就是給孩子一個健康的生活環境。
初來澳大利亞,王平也曾信心滿滿。
可最初的“蜜月期”過去后,他發現,艱難的“磨合期”已然來臨。“研究了這么多年的專業知識,卻不能學以致用,很失落。收入也遠遠比不上國內,活得累。”
王平說,兩年來,他很多個晚上都躲在被子里掉眼淚,也想過放棄。“后來還是考慮到孩子,才咬牙挺下來。”
“一個民族基本的文化特性被稱為文化基因,能擔當基因重任的文化因素有三個:語言文字、宗教信仰和生活習慣。”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劉云華向法治周末記者解釋道,這種文化上的差異就像中國人生來用筷子吃飯而美國人用刀叉一樣。你既然來了美國,就只能放棄筷子,不然你無法生活。
但這對于只為躲霾而來的移民族來說,這往往需要更長的適應期。
劉云華對此解釋道,大多數移民人士,往往出于對子女教育、個人發展與追求等因素選擇移民,與這些移民不同的是,在霧霾籠罩的環境條件下,移民對這部分人群只是一種逃避的手段,并不是真的出于對移民國生活條件、文化氛圍的向往,抱著融入的心態。
“我想我最后還是會回國的,等一等,等到霧霾散去的那一天。”王平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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