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涉磷問題為何如此反復？
9月6日，第二輪第四批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通報的典型案例中提到：湖北省黃岡、孝感、襄陽等市推進磷石膏資源化綜合利用不力，磷化工企業污染環境問題突出。
作為長江徑流里程最長的省份，湖北省應將修復長江生態環境擺在壓倒性位置，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堅持走生態優先、綠色發展之路。然而在總磷污染成為長江流域首要污染物的背景下，為何湖北省部分地市磷化工企業污染問題依舊突出，磷石膏的綜合利用工作為何停滯不前？
現場摸排：污染情況觸目驚心
“老大爺，這溪里的水對您生活影響大嗎？”
“肯定大啊。這水以前是用來澆田的，現在如果用溪里的水澆田，莊稼就全都死了。”
對話中所談到的溪流，位于湖北省黃岡市武穴市梅府社區。今年7月，督察人員掌握相關線索，提前奔赴黃岡武穴進行情況摸查。然而，到達梅府社區剛下車，督察人員就被眼前的情況驚到了。
一條蜿蜒的山泉溪，其中卻是淡白色的水體，順著地勢向遠處緩緩流去。在小溪兩邊的砂石上，依稀可見白色的痕跡。
督察人員順著溪流，向上游方向走去。約百余米后，督察人員來到溪水的源頭——被當地人稱為大泉洞的泉眼。清晰可見的是，磷石膏滲漏液從泉眼中流出，泉眼周邊水體呈乳白色。
據督察人員介紹，湖北祥云（集團）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輪鏡塘磷石膏庫位于梅府社區周邊。由于防滲措施落實不到位，輪鏡塘磷石膏庫在2018年建成投運后不久便發生滲漏并污染周邊水體。
而在下游方向，山泉溪形成明顯的污染帶，經梅府港匯入東風港，港內出現魚類死亡現象。
污染水體不僅影響水生物生存，對于周邊群眾的生產生活更是造成了嚴重影響。督察人員就溪流污染造成的影響詢問周邊住戶，便有了前文老大爺的回答。
督察組對大泉洞泉眼、周邊地表水、下游500米處河水分別進行采樣，監測結果印證了老大爺的說法。水體污染情況極其嚴重，其中最嚴重的大泉洞水樣pH值為4.14，呈酸性，氨氮和總磷濃度分別為27.1毫克/升和695毫克/升，分別超地表水Ⅲ類標準26.1倍和3474倍。
然而在湖北，湖北祥云（集團）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輪鏡塘磷石膏庫絕非磷石膏環境污染問題的個例。督察組查訪發現，在孝感市，湖北省黃麥嶺磷化工有限責任公司磷石膏庫滲漏；在襄陽市，南漳龍蟒磷制品有限責任公司磷石膏庫內雨天磷石膏被沖刷直排外環境……
歷史梳理：因該問題湖北被多次點名
湖北省作為我國磷化工第一大省，磷化工企業產生的固體廢物磷石膏年產生量位居全國首位，2020年湖北省磷石膏產生量近3000萬噸。
同時，湖北省磷石膏的堆存量也相當龐大。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底，湖北省磷石膏堆存量已達2.96億噸，全省磷石膏庫（含在用、閉庫和停用）共37座，有18座距長江和漢江干流不足5公里，最近1座距離長江僅50米。
中國建材聯合會石膏建材分會秘書長楊再銀指出，磷石膏中主要雜質元素是磷和氟，磷元素含量的飆升會讓水體富營養化，魚類貝類等動物因缺氧死亡。此外，如果堆存管理不當，磷石膏中的可溶性氟會流入水體與土壤，人通過食物與飲水攝入過多會嚴重影響身體健康。
經過梳理可以發現，針對磷石膏污染問題，近些年湖北省屢被點名：
2017年4月14日中央第三環境保護督察組向湖北省委、省政府反饋督察情況中指出：沮河宜昌段受磷化工企業排污等影響，總磷污染嚴重，宜昌等地區磷化工行業無序發展，加重了長江支流及干流總磷污染。
2019年5月6日中央第四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向湖北省反饋“回頭看”及專項督察情況中指出：鐘祥市整改等待觀望，敷衍應對，14個磷石膏堆場中，有11個不同程度存在防滲、截洪和防揚散設施不完善等問題，環境污染和隱患十分突出。
而2020年國家長江經濟帶生態環境警示片反映問題中，湖北祥云（集團）化工股份有限公司輪鏡塘尾礦庫滲漏名列其中。
針對這些點名，湖北省表示開展磷化工全面排查，堅持清單內與清單外問題整改相結合，舉一反三。
2020年4月，湖北省上報的“回頭看”整改情況報告中稱，加強了沿江磷石膏渣場和尾礦庫隱患排查治理，磷石膏問題均得到有效整改，無新增問題。
但，事實并非如此。
原因分析：磷石膏綜合利用推進不力
一邊是牽動著糧食安全問題的磷肥生產與持續大量產出的磷石膏，另一邊是巨量堆存帶來的環境風險，二者矛盾只能依靠磷石膏的綜合利用來得以破局。
然而，本應在湖北省磷石膏堆存環境風險問題解決中扮演重要角色的磷石膏綜合利用，發展的步伐卻邁得異常緩慢。
國家2011年在《關于工業副產石膏綜合利用的指導意見》中就明確提出到2015年底磷石膏綜合利用率提高到40%。而湖北省直到2021年印發的相關文件中才首次明確磷石膏綜合利用率要提高到40%以上。
與湖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距離不遠的貴州。2018年，貴州省全面實施磷石膏“以用定產”，實現磷石膏產銷平衡，爭取新增堆存量為零。2018年，貴州磷石膏的綜合利用率從不足40%提高到了67%。
磷石膏綜合利用不力還體現在配套措施、任務要求的缺失。2018年，湖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的《支持全省沿江化工產業轉型升級實施意見》中提出要制定鼓勵磷石膏資源綜合利用政策措施，為磷石膏資源綜合利用提供技術支撐和財稅政策支持，完成時限為2019年6月。然而至今，任務牽頭責任部門湖北省經濟和信息化廳并未按照要求出臺鼓勵政策，編制專項規劃以及對相關地市下達具體工作任務。
事實上，作為行業主管部門的經信部門對磷石膏綜合利用底數不清、情況不明。
“2020年產生磷石膏450萬噸，綜合利用30萬噸，而2019年基本是堆存，沒有綜合利用。”
督察人員來到黃岡市一家磷石膏企業進行核實時，企業負責人向督察人員承認2019年綜合利用率為0，2020年綜合利用率為6.6%。由于該企業是黃岡市唯一的磷石膏產生單位，因此這兩個數值便應當是黃岡市2019年和2020年磷石膏綜合利用率。但這與湖北省經濟和信息化廳提供的磷石膏綜合利用情況表上黃岡市相關數據相差甚遠。
或相關行動緩慢，或措施任務缺失，或底數情況不明，以上種種因素導致磷石膏綜合利用推進問題遲遲得不到有效解決。
湖北省磷石膏未來何去何從，值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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