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已撤訴，為何仍要現場勘查？
董廣緒和陳彥鴻在涉案魚塘現場勘查。 董廣緒供圖
◆本報見習記者 江虹霖
【谷騰環保網訊】“小鄒，下午跟我去一趟南沙，水污染責任糾紛案需要現場再勘查一下。”
“原告不是已經確定撤訴了嗎，為何還要現場勘查？”
上述對話發生在廣東省廣州市海珠區人民法院海珠濕地人民法庭副庭長董廣緒的辦公室。不久前，他剛辦結一起水污染責任糾紛案。這起案子歷時3個月，算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本該松口氣，但董廣緒總覺得還有事情沒辦完。
魚塘養殖物死亡
難認定施工所致
2023年8月，老楊（化名）向海珠區人民法院遞交一紙訴狀，控告XK公司不規范施工，致使大量黃泥侵入老楊在南沙區蕉門水道附近的魚塘，導致水體被污染，蟹、蝦等水產養殖物大量死亡，產量銳減。老楊要求XK公司賠償其損失65萬余元，停止對魚塘水質的侵害，并將魚塘水質恢復至淡水漁業養殖所需的水質狀態。
而XK公司的法務小張則不認同老楊的說法：“公司在魚塘附近進行河堤加固，在工地和魚塘中間設立了圍蔽，施工非常規范，除了少量黃泥，施工過程沒有產生任何污染物。所謂黃泥也只是魚塘附近的土接觸水時產生的渾濁，很快就沉淀了，怎么可能產生那么大的影響。那些魚、蝦、蟹也不一定是因為我們施工就死了。”
雙方各執一詞，董廣緒犯了難。看似簡單的案由，要梳理清楚卻不易。被告施工時到底有沒有污染水體？如有污染，污染程度如何？原告魚、蝦、蟹死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與被告施工有沒有因果關系？
“正確處理此案離不開水產養殖專業知識。”董廣緒想到了一個幫手。海珠區人民法院曾與廣東省動植物資源保護與利用糾紛人民調解委員會簽署共建涉動植物糾紛訴調對接工作機制的合作協議，建立涉動植物等生態糾紛訴調對接工作機制。為了更好地化解本案糾紛，經雙方當事人同意，董廣緒發出《委托調解函》，這個委員會委派人民調解員陳彥鴻參與訴中調解。
陳彥鴻分析，XK公司的工程施工行為對老楊魚塘的水質產生了一定影響，但因為缺少施工前魚塘水質的原始數據，很難認定施工行為對魚塘水質產生了多大影響。此外，養殖物的生長情況與眾多因素相關，很難判斷水質變化在其中起到多大作用。
聽了陳彥鴻的分析，老楊和小張的心里直打鼓，因為雙方都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持，如果通過判決方式化解糾紛，會面臨比較大的風險。于是在董廣緒和陳彥鴻的主持下，雙方于2023年11月15日初步達成和解協議，由XK公司賠償老楊損失6萬元，老楊申請撤訴。
如果確有污染
不可一撤了之
“我總感覺事情沒有做完。”董廣緒告訴記者，這起糾紛所在地是蕉門水道，位于珠江出海口，這里的水環境對于整個流域的生態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如果工程施工確有污染水體的情況，則涉及國家和社會公共利益，不能一撤了之，而應移送相關部門查處或提起環境公益訴訟。”
陳彥鴻也同樣擔憂：“涉案工程總長十幾公里，涉案魚塘僅是其中一段，如XK公司仍不采取合理的防護措施，不排除再發生后續污染事件，引發其他魚塘、田地的相關權利人訴訟，不利于生態環境的預防性保護和糾紛的訴源治理。”
“一定要再去看看。”兩人一拍即合。
董廣緒和陳彥鴻共同到涉案魚塘現場勘查發現，XK公司的施工符合規范，使用的石材為花崗巖，對水體無害。施工過程產生的黃泥侵入魚塘，由于魚塘是封閉水域，可能會導致魚塘含氧量下降，對水生物產生一定影響。但黃泥在較短時間內會自動沉入水底，總體來看不會對此段水體產生長期、永久性影響。“我們當時在現場看到，涉案魚塘水體狀況良好，魚翔淺底、生機勃勃。”
不過勘驗過程中陳彥鴻仍然發現，施工現場存在少量風險點，如發電機安裝位置地面硬化不規范、燃油桶未固定等，一旦遭遇臺風、暴雨等惡劣天氣，容易引發油污侵入土壤、水體的污染事件。對此，XK公司立即組織人員消除了環境風險隱患。“這場官司很值，免費得到了環境專業人士的指導，我們心里更有底氣了。”XK公司負責人感激地說。
由于這起糾紛不存在涉及國家、社會公共利益的情況，老楊和XK公司最終正式簽訂和解協議，并于當日履行完畢。老楊隨后申請撤訴，海珠區人民法院審查后裁定予以準許。
集中管轄優勢多
案結不代表事了
記者了解到，自2023年7月1日起，海珠區人民法院集中管轄廣州轄區內環境資源一審民事、執行案件。上述水污染責任糾紛案是集中管轄后順利辦結的首例環境類案件。
董廣緒告訴記者，集中管轄有利于統一裁判尺度和專業審判隊伍培養，如果分散管轄，每個法院類似案件不多，很難做到深入專研。此外，環境資源類案件的審理，很多時候涉及與行政機關、調解機構等職能部門的溝通交流，集中管轄更容易建立正式的溝通聯絡機制，發揮保護合力。同時，環境污染并不受行政規劃的限制，很多污染事件是跨區域的，實行集中管轄有利于更好地應對跨區域污染事件。
此案雖小，但糾紛難解，很考驗專業性，集中管轄的優勢為其順利辦結奠定了基礎。
董廣緒還提醒，施工方一定要做好環境影響評價，嚴格按照標準施工（包括圍蔽隔離措施、施工材料的選擇等），施工前及過程中，要與周圍可能受影響的主體做好溝通，共同確定第三方定期取樣留存，一旦發生糾紛，可以作為鑒定、評估的基礎材料。
“作為法官，要能‘以小見大’，‘案結’不代表‘事了’。”董廣緒認為，尤其與生態環境相關的民事糾紛，除了關注當事雙方的利益、提出合理合法有效的糾紛化解方式之外，更要關注是否對社會公共利益產生影響。多往前走一步，就有可能發現環境風險隱患，早發現、早預防，確保生態環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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