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壤修復大熱 病急且慢亂投醫
3月,偌大的南京化工廠原址,30多名技術人員忙著給這片被污染近60年的土壤做“體檢”,為日后修復做準備。從蘇南到蘇中,20多個土壤修復項目正在啟動。
當一座座城市關停搬遷污染工廠,嘗試土壤修復以期緩解發展空間制約時,有一個聲音不可忽視:土壤修復不妨慢一些,而從推進立法到制定標準、健全監管不妨快一點。為了更好地給大地療傷,我們需要審慎前行。
一塊地的“重生”有多難
蘇州化工廠原址,占地600畝;南京化工廠原址,占地700畝;南通姚港化工區,占地600畝;常州化工廠原址,占地1500畝……一個個土壤修復大項目紛紛啟動,加上已完成的近10項土壤修復工程,足以表明土壤修復在江蘇的熱度。
“全省污染場地修復工程總金額十幾億元,以化工、印染等行業為主。”江蘇大地益源環境修復公司副總經理辜曉平說,近3年該公司已在全省承擔9項土壤修復工程,去年合同額9000多萬元,今年可達1億。
去毒療傷,每一塊地的“重生”都歷經艱難。
南京浦口區浦津化工公司原址圍墻內,省環科院工程師胡嵐有些感慨——他跟十幾名技術人員花了一年半時間,才把這30畝污地變回凈土。2003年,運營十多年的津浦化工搬走,廠區由浦口區收回,次年邀請省環科院進場調查。
“我們把1.1萬平方米的生產區分成3塊,打了20多個直徑1米的孔,每隔半米就取一個樣。污染到達地下5米,最深處超過8米。”胡嵐說。實驗室里,技術人員對上百份樣土做了兩個月測試。“當地想拿這地蓋商品房,由于國內沒住宅用地土壤標準,我們參照荷蘭標準,按工廠產品成分做了3種污染因子的檢測,結果樣樣超標,其中硝基苯超標123倍!”
隨即,省環科院拿出修復方案:異位修復,把污染的土壤挖走焚燒處理,再換新土回填,效果徹底但需四五千萬元;綜合修復,只換重度污染的土,中度、輕度污染的原地處理;生態修復,種黑麥草吸收污染因子,僅需十幾萬元,可時間長達一二十年。
2008年,江浦街道拿到地之后將修復工程對外招標,省環科院中標后于當年9月啟動修復,至通過省里驗收歷時一年多。“中標價551萬元,按這費用要達到荷蘭標準,我們采用的是綜合修復。挖走處理少量重污染土,中、輕度污染土原位處理:先在現場攤曬,自然揮發,降低污染濃度后依次放進5個大池子‘洗澡’,池里加入不同濃度的化學試劑。土洗干凈后回填原位,現場種上黑麥草。”胡嵐說。
土壤修復大熱,“土壤醫生”卻不好當
“弄清土壤污染狀況很難,”南京環科院展漫軍博士說,“這兩年,我們承擔了20多家省內污染場地的調查,其中一半資料不全。有些小工廠連平面圖都沒有,我們只好上網搜索他們的產品找線索。”中科院土壤環境與污染修復重點實驗室副主任陳夢舫研究員直言,國內環境管理欠賬太多,有些企業掩蓋偷排信息。
“土壤修復如同治病,診斷準了才能對癥下藥。現在做土壤醫生的科研院所很多,但有的懂土不懂環保,有的懂環保不懂土,即便幾個最好的,也只能算專科醫生。”環保部南京環科所研究員、土壤污染防治學科首席專家林玉鎖說,“比如農藥廠土壤污染,我們積累了三四十年專業經驗,熟悉生產工藝,診斷才有些把握。”而做工程修復的“醫生”就更多了,南京打土壤修復旗號的公司有一二十家,有的從其他環保修復行業轉來,有的就是皮包公司。
不少地方政府重治輕診,請錯土壤醫生,結果誤診、漏診多。“我們做過五六十個污染場地的診斷,其中不少場地被誤診多次。”辜曉平直言,污染診斷不準,加大了后道修復的風險。蘇南一家化工廠污染場地修復初期診斷不準,工程預算從1億元增至4億元,土方量從10萬立方米增至40萬立方米。“土壤修復可謂高風險行業,即使前期沒有大的誤診、漏診,利潤也僅10%。一旦診斷不準,有限的利潤更是被吃掉了。”
土壤修復國家標準遲遲未出臺,同樣讓人頭疼。關于污染風險評估,美國要求若百萬人中有一人可能致癌,場地必須修復;荷蘭則要求,若10萬人中有一人可能致癌就得修復。省內土壤修復只能參照國外及部分省市的地方標準。顯然,參照標準不同,修復的規模、技術、成本和質量大不一樣。
把土壤污染納入常態監管
“不管從污染的濃度還是面積看,長三角均是土壤污染重災區。”林玉鎖說,土壤污染是新暴露的老問題。“這幾年,很多城市推動制造業出城,騰籠換鳥建住宅及服務設施,積累的土地污染問題就暴露了。”各地熱衷土壤修復,有改善環境的考慮,但也不排除利益驅動下,急于獲取建設用地。
去年以來,南京將300多家污染企業列入整治名單;揚州提出三年內重污染企業出城……一些地方政府急于修復的,多半是眼前有升值空間的污染場地。陳夢舫說:“從污染評估到工程修復,國外沒兩三年完不成,國內給一兩年就不得了。政府急于修復土壤、出讓受益,可污染幾十年,這么點時間哪能治好?”林玉鎖表示,病急不能亂投醫,拉長土壤修復周期,效果可能更好。因為急,高技術含量的土壤修復幾成“土方工程”,將土一換了之,而治本的生物修復很少被采用。國內土壤修復技術多從國外引進,正在適應本土污染環境,目前遠未成熟。
“南通姚港化工區土壤評估,我們20多人花了1年時間。”林玉鎖說。而該市環保局副局長孫立新表示,按規劃姚港化工區將轉為住宅用地,修復效果如達不到要求絕不準蓋房子。土壤修復,不妨慢一些。慢,不是坐等國家法律、標準、政策出臺,很多事還得抓緊做。
建立污染土壤風險評估常態化制度。對所有污染場地,不管有無增值空間,政府都要做好調查、建檔監管,視用地需要及財力許可逐步修復。南京已明確,污染行業工廠原址作為經營性土地出讓前,必須做環境預評價,不過關不得出讓。該市環保局副局長劉久根說,去年至今已關停、搬遷145家企業,其中62家需做土壤污染評估。
強化土壤修復政府主導責任。無論出于“誰受益誰治污”,還是出于“誰污染誰治污”,不少污染土壤的國有、集體企業已破產,政府作為產權所有者必須承擔修復責任。
將土壤污染納入環境常態監管。對企業土壤污染監管目前近乎空白,作為土壤環境監管的試點省,江蘇理應制定標準,將污染土壤的單位納入監管,超標污染土地必須及時修復。把治污關口前移,才能避免土壤污染再添新債。揚子巴斯夫安全健康環保部闕子龍經理說,揚巴每小時產生400噸污水,全從十幾公里的空中管廊走,不與地面接觸,以免污染土壤。希望這種環境管理理念,能為更多企業所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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